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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不够晚，找了个地方坐下。开始时，她是专心听着英语的，但听着听着就听不到了，什么都听不到，然后，眼泪掉了下来，她并不知道自己在掉眼泪，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

    不知坐了多久，磁带早已经放完，一阵风吹来，脸上凉凉的。她恢复了意识，擦擦眼泪，静下心神，起身回宿舍。

    回到宿舍的时候，安颖因问她：“芥末，明天是周六，我们一起去逛街吧，莉莉也去，我们很久没一起去逛街了。”

    “不了，我的选修课有论文要写。”

    “你这么没命地学习，身体会受不了的，放松一下吧。”

    “我已经放松一个学期了，不能再放松了。”

    “芥末……”

    安颖因想劝劝芥末，但芥末已经戴上耳套，噼哩叭啦地打起字来，眼睛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她专心做事的时候，没人可以影响。

    安颖因有些担忧，现在的芥末好象在拼命一样，没日没夜地只是看书学习，对外界不闻不问，这让她心疼。她怀念以前她们一起打闹玩乐的快乐时光，但她心里也明白，上学期期末考试的结果对芥末的打击一定很大，刚烈的她一定无法容忍这种结果。为什么芥末会考得如此惨败？她曾多次试着问芥末，但芥末一直含糊混过，显然不愿提及。

    芥末一点也不想去玩或说话。

    5月份有打字比赛和文字处理比赛，她报名了，目标只有一个——第一！她只对第一名感兴趣，为了这个目标而拼命。

    她给自己定下的目标是，3月份熟练应用word；4月份熟练盲打，并能熟练应用excel；5月份要达到每分钟打60个字以上，熟练排版和制表。

    在放寒假之前，她还是看着键盘打字，每分钟不过30个字左右，空闲时间都拿来玩游戏、上网聊天、看书看电影。从现在开始学起吧，拼命地学。

    她双眼盯着电脑屏幕，十指在键盘上摸索，熟悉着各个字母的位置，脑子里在构思小说的情节。

    是的，她一边练习打字，一边写小说。那么强烈的感情在身体内奔腾窜流却不能流露出一丝一毫，真是万蚁噬心的痛苦，她为感情找到了一个出口——文字——把感情转化成文字。

    学校每个学期都会举行写作大赛，所有在校报和校网站上发表的文章都会自动参赛，分诗歌散文类、新闻评论类、武侠类、言情类、悬疑科幻类……她不喜欢竞争，从来不参与，但这次破了个例——不是为了获奖，只是为了宣泄。

    她要给自己立下尽可能多的目标，她要让自己忙得无法停竭，一停下来就会累得不能思考、不能动弹——这样，她就没有时间和精力胡思乱想。

    早上起床的时候，不管有课没课，宿舍里再没有了叫芥末起床和帮芥末打早餐的现象。现在的芥末，几乎每天都起得最早，出门得最早，宿舍里的人刚醒来，她的床已经空了。

    早餐，午餐，晚餐，她都是去食堂打饭后直接去教室，偶尔会在大家午休时回来小睡一下。

    宿舍里人少时，她就坐在电脑前拼命码字，人多时就去图书馆或教室。以前那个总是最后一分钟走进教室、老师刚出门就往食堂冲的芥末已经不存在了。

    她几乎总是第一个进教室，当其他人走进教室时她已经戴着耳塞专心听英语，直到老师进来才扯下耳塞。下课后，她总是静静地坐在教室里看书，直到食堂快关门了，才起身往食堂走去。

    她带着微笑和认识的人打招呼，但她不再和任何一个人并肩而行，不再和任何一个人说笑打闹。看在别人的眼里，只是觉得她异常勤奋和用功而已。

    她的改变并没让大多数人察觉到。她是真正的天蝎女——如果不想让别人知道，别人还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又到了体育课。

    体育，对芥末来说是小菜一碟，随便哪个项目，拿个**十分就象勾勾手指头这么简单，如是没有八百米跑的话。

    她一向是短跑呱呱叫，长跑哇哇叫，就象她的性格，爆发力很强，耐力不行。她遇上八百米，就象三天没喝水的人遇到毒水一样，不喝不行，喝了不死也去半条命。

    她恨八百米，更怕八百米。从初中开始，她的八百米考试从来没超过65分，唯一的一个65分还是老师故意放水给她的，能得60分算是运气好，补考更是家常便饭。就是因为八百米跑，严重拖累了她的体育成绩。

    偏偏这节课就有八百米练习。她站在起点上，不停地深呼吸，心慌慌的，那种对八百米的恐惧，就象中国足球队对韩国足球队多年惨败导致的心理阴影一样，让她心跳混乱，双腿颤抖。只要一想到那种前路漫漫无尽头，双腿如山，呼吸困难，仿佛在跑向死亡的感觉，她就想逃跑，可是不行。

    教练吹哨，起跑。

    芥末迈动双腿，恐惧地等待那种鱼离开水的可怕感觉的到来，前半截还行，但过了二分之一路程以后，她就很累了，双腿开始变重，呼吸开始混乱，微张着嘴不停喘气，咽喉干燥。

    过了三分之二的路程以后，她沦落后为最后一批，双腿几乎抬不起来，呼吸急促而艰难，汗水不停流下，她完全能想象自己惨白的脸，死人一样的脸。

    过了五分之四的路程以后，她已经是最后一个人了，并不比走的快多少，身体前倾得厉害，摇摇欲坠，双腿都不象自己的了。

    其他人全都跑到了终点时，她离终点还有十几米，累得几乎看不清前面的路了，只是凭着本能和感觉往前撞，觉得自己快死了。还好，在她死之前总算跑到了终点，摇摇晃晃地走到路边，趴在杠杆上，剧烈地喘气，面白如纸。

    教练摇摇头，走到她身边，4分3秒，危险的边线。

    “怎么样，还好吧？”

    芥末没有力气说话，闭着眼点头。

    “你要训练耐力才行，其它项目那么突出，就是八百米跑可惜了。”

    芥末咬牙，这句话截到了她的痛处。她讨厌八百米跑，更讨厌和痛恨那种对八百米跑的恐惧感和压力感，那种感觉让她非常不舒服——人生要面对的挑战太多，她不想害怕这样的事情。

    那种感觉，已经折磨了她那么多年，该到了终结的时候。

    想做女王，连八百米考试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不能克服，还配做吗？

    克服心中的恐惧——那是对自我的一大挑战，她绝对不会让心中的恐惧将她压倒，绝对不会。

    没过多久，芥末就成了彻底的四只眼。以前，她只有上课、看电脑或看书时才戴眼镜，但她的视力已经降到了400度，不全天候戴着不行了。也难怪，她的眼睛本来就有些近视，哪里经得起这样没日没夜地看书。

    现在的芥末，看起来就是一副彻头彻尾的书卷女，长及肩膀的头发胡乱披散，穿着随意，鼻梁上架着眼镜，耳朵里塞着耳塞，怀里抱着一摞书，沉默寡言，独来独往。这就是芥末的最新形象。

    现在是晚上八点，芥末心里有些烦躁，不怎么看得下书。闷不吭声地拿出运动鞋换上，把录音机往口袋里一塞，走了出去。一路上甩臂扭腰，活动腿关节，走到校门外。

    夜风凉爽，街道明亮。

    她沿着香檀大道往西走了大概一两百米后，来到一个交叉路口，往右边的小路很安静，几乎没什么人，她迈动双腿，甩开双臂，开始慢跑。

    晚风吹来，头发向后飘动。头发终于长长了呢，她感受到了飘逸的风情，觉得自己的心情也象发丝一样飞扬起来。是的，这段时间以来，她经常一个人在夜里跑步回家。抄小路和近道跑，跑累了就休息，休息好了继续跑，实在跑不动了就搭公车，在车上可以听英语。她每周至少会跑三趟，回到家时往往已经是全身湿透，精疲力尽，一洗完澡就能呼呼大睡，第二天醒来时浑身舒畅，精力充沛，足够应对高强度的学习。

    如果她不跑回家，就在学校附近跑，穿过偏僻幽静的小街小巷，享受一个人的夜晚。

    她要拿第一，八百米跑的第一名，一定要拿下。

    她，芥末，想做到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

    汗水渗出来了，呼吸开始急促了，可她，开始觉得爽快了。

    她喜欢这样的夜的宁静，只有自己的跑步声陪着她。穿过夜的身体与神秘，融入这夜的深沉与沉默，仿佛这夜全是属于她，她也完全属于这夜——那种感觉，自由畅快！

    她微笑，开始加快速度，感觉身体里有力量在源源不断地爆发，供给四肢强大的动力，青春的活力在跑动中喷涌，年轻的生命在跑动中在燃烧。

    这种淋漓彻底的疲累和痛快，让她真切地感受到了活着的真实和具体。

    这样跑着的时候，她经常想起她看过的一部动画片。片里那个孤独而骄傲的小男孩，在得知他深爱的女孩和别人交往的消息以后，每天夜晚都出去跑步，跑很远很远的路，每次跑过公园里那张在他孤独时女孩拥着他哄慰的椅子，都会停下来，看很久。那个细节，很感人，现在的她，也能明白那种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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