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Mr.Perfect-《公关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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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觅雅是我的公司,我怎么能让别人为她辛苦,自己却袖手旁观?”战圆圆的长发撩到他的脖子上,又痒又疼,战逸非皱了皱眉,轻轻推了推妹妹,“你离我远点,热死了。”

    稍稍侧过脸,看见方馥浓与小宋坐在不远的地方。昨天晚上,他们两个在展馆里留到最晚,今早上又是一起现了身。这会儿小宋小口咬汉堡,方馥浓大口喝水,两个人不时聊两句,显得挺亲密。

    小宋一个文质彬彬的小青年,能扛着六七十斤的沙发到处跑实在不容易,他晒得两颊发红,看着格外腼腆清秀。战逸非微微拧着眉头看他一会儿,对他说:“我不喜欢说‘谢谢’,说‘谢谢’太矫情。你今天帮的忙我记心里了,等觅雅状况好了,一定还你。”

    “以前方总有空总会来祥云登台,最近是怎么也请不动了。”小宋笑着回答,“这忙也不白帮,就算我向方总邀戏了。”

    方馥浓也笑了,没看战逸非,倒看着小宋:“好,那就一言为定。”

    “那就还演上回那出《凤还巢》吧。”

    “——老爹爹他做事太不检点,叫女儿在人前受此熬煎……”

    方馥浓直接开嗓,小宋便也默契十足地以唱词接腔,但这回他扮的不是程母,而是穆居易。这折戏里,他与方馥浓扮的程雪娥是佳偶一对儿。

    这出戏战逸非绝不会忘,那一回方馥浓使诈进了自己的身体,唱的就是这出《凤还巢》。

    “她道说小姐来相见,下官不察信她言……”

    战逸非莫名觉得胃里反酸,突然打断了小宋,问:“小宋,你年纪也不小了,没女朋友吗?”

    小宋微微低下头,只笑不答,倒是方馥浓替他答了:“他这人活在戏里,不会爱上现实里的女人,倒可能爱上常与他搭戏的我。”

    战逸非也知道这话多半是玩笑,可咬在嘴里的汉堡越发不是味道。见那个小宋竟然仍是一脸柔情似水地望着方馥浓,他面无表情地站起了身,像个党卫军般挺直背脊从两人之间走过:“休息够了吗,干活。”

    夜晚十点,博览中心进入闭馆模式,仍在展厅内搭建展台的工人可以继续,但中央空调悉数关闭;

    夜晚十二点,绝大多数的企业展台都已完成最后的布展工作,馆内人员开始陆续退场;

    凌晨两点,熬了一宿又忙碌了一天,看出小宋与工人们都已精疲力尽,战逸非提出自己来完成收尾工作,其余的人统统回家休息;

    凌晨四点,1万多平方米的展馆里只剩下了觅雅总裁与他的公关先生,他们一个在调试灯光,一个在空白的展板上作画,各忙各的,也不说话,偶或对视一眼,露个微笑。

    美博会开幕前的最后一天,又过了半个多小时,最后一串led灯带调试完毕,最后一枝玫瑰插入了盛放的花丛,最后一个漂亮的瓶身放进了展示柜,灯光下的玻璃展柜折射出大小不一的彩色波点,整个展台犹如一场美丽幻景。

    两个大男人忙到这个时候,才觉得全身的骨骼都快散了架,他们躺在了用来与客户小坐洽谈的沙发上,望着天花板上垂坠的花絮形灯带。

    展馆密不透风,为了贪图仅有的一点点凉意,两个男人都解开了衬衣扣子,露出光裸的胸膛。沙发太窄,他们必须小心地侧身抱着,半叠着身体,才不至于掉下去一个。方馥浓将脸埋进战逸非的脖子里嗅了嗅,然后就说他满身汗味,臭不可闻。战逸非当然马上张口还击,臭豆腐也别嫌弃榴莲,他们明明半斤八两。

    话是这样,却抱得更紧了。

    “你看,是不是很漂亮?”真的很漂亮。所有的酸痛与疲惫都在这一刻消失无形,他像亲自接生自己女儿的父亲,又看着她长大成人,仪态万千。满心骄傲。战逸非微微眯着眼睛,皱眉不解,“好奇怪,我觉得这里像我七岁前住的那个地方,我觉得这里像我的家……”

    方馥浓微微勾了勾嘴角:“现场能否签单,还看销售人员的沟通技巧……”

    方馥浓本想毛遂自荐,逸非却突然贴近他,“其实赵洪磊没走之前,我就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他亲了亲他的嘴唇,轻轻笑了,“可这回有人比你更合适,mymr.pr,mymr.perfect.”

    方馥浓有些惊讶:“你什么时候做的?”

    “在你以为我在你床上睡觉的时候。”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也早就累得不太想说话,共同付出的汗水顺着光裸紧贴的胸膛流在一块儿,把两副年轻健壮的男性身体结合在一起。

    甚至比他们性爱的时候,结合得更牢。

    一定是极度的疲倦让人心生错觉,战逸非觉得自己再也不能离开这个男人了,至少这辈子不行。

    沉默一会儿,他突然出声:“欸,方馥浓。”

    “嗯?”

    “你是不是喜欢小宋?”

    “怎么这么问?”

    “他人不错,聪明温雅,看上去也很喜欢你。”

    “不喜欢。”这醋吃得毫无道理,方馥浓几乎要笑了,“每个喜欢我的人我都得去喜欢,那还不得累死。”

    “那么……你是不是喜欢我?”战逸非转过身体,用手臂支撑自己,望着方馥浓的眼睛,“你以前说过喜欢我,可我觉得你不是认真的。你到底是不是认真的?”

    这话问得太直接,也不够聪明。可他现在没精力顾及那么多,他想知道答案,而且只要对方肯说,自己就信。

    就是这两天,公关先生收到了一个邮件,因为资金投入到位,南非的项目比预想中进行得更顺利,第一期最多一个月就将完成,而只要第一期完成,他就有办法找到融资。

    方馥浓仔细想了想“喜欢”的意义,觉得这词儿和“永远”、和“相守”并没沾上多大关系,所以也就承认了。

    他吻了吻那世上最漂亮的眼睛,说,是啊,喜欢你。

    在把战逸非捡回家前,严钦养过不少宠物,那种全身粘液的蜥蜴、咬人一口就可能毙命的蜘蛛还有一条六米长的黄金蟒。后来这个癖好就戒了,战逸非走了以后也再没拾起来,养过世上最好玩的东西以后,再养别的就怎么也提不起劲儿。

    人最好玩。

    严钦这会儿与老蒲还有另外两个狐朋狗党在会所里寻开心。老蒲要给他倒洋酒,严钦摇头,不行,还有正事,度数高的不喝。

    “再过几个小时,美博会就开展了。”严钦垂着眼睛,反复摸着冰镇后的喜力,没头没尾地来了句,“你说战逸非这个时候在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肯定在抓紧最后的时间布展准备。这小子运气是真好,居然最后关头还让他拿到了展位。”

    严钦冷笑一声:“你以为他为什么能拿到展位?”

    老蒲不解,问:为什么?

    “哪有企业会在开展前一星期突然撤展?前几天战榕在托关系给觅雅找展位,我想成人之美,就让人传话给了这次美博会的主办方。可那些逼玩意儿竟敢跟我摆谱,说实在没有空余地方了,除非有企业提前撤展,否则他们也爱莫能助。我想了想,这不正好有个已经确认参展的品牌一直想进驻正业广场,所以我许诺那个人,只要他退出这次展会,我就免他一年进驻上海所有正业广场的进场费。”

    “原来这么回事儿。”老蒲笑了,摸着一个美女的大腿说,“你也太大方了。”

    “不大方。”手指头继续胡乱摸着啤酒瓶,严钦忽然咧嘴笑了,笑出一口白牙,两眼迷瞪,“非非高兴,我就高兴。”

    老蒲没敢接话,他知道这人的精神状态有些匪夷所思,常常是上一分钟还放话要把战逸非弄死弄残,下一分钟就不准任何人去招他惹他。

    他还记得十年前,严钦头一回带着战逸非出来玩。那个时候他们都喝高了,整个场面非常混乱,一个个都畜生不如。唯独战逸非这小屁孩子一灌就倒,自己一个人蜷在沙发上睡觉。

    严钦中途出去上了个厕所,回来的时候看见一个同样喝高了的小子正跳在沙发上,动手在扒战逸非的裤子。十年后的老蒲已经不记得到底是哪个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只记得战逸非醉得对此一无所知,但严钦简直像突然沾了火星的爆竹一样炸开了,他猛地扑上去,揪着那小子的衣领就撞上了玻璃柜,一直把玻璃柜撞出了碎裂的花纹都不肯松手。

    包括他蒲少彬在内,所有的人都在拉,都在劝,严钦好容易松开带血的手,前脚刚刚迈开,又气不过地折了回来,一脚重踹上那小子的肚子。

    “那小子养不熟,没良心!”这会儿严钦自己也想起来了。那回是战逸非第一次喝醉酒,他开车带他回去,不时拿眼睛斜他,他看见他那张脸跟泡了血似的红,眼睛也红,整个人灵魂出窍似的怔在副驾驶座上,半晌才憋出两个词儿,第一个词儿是难受,第二个词儿是想吐。

    “吐吧,憋着更难受。”

    跑车风驰电掣,战逸非听话地把大半个身子探出车窗外,打算吐了。

    他在他身后拽了一把,一下子松了油门,喊起来:不要命了?!

    果不其然,车身旁有集卡呼啸过来,差点就蹭上了他们的车。这个路段常有这样的司机,把施工车辆当法拉利开,生死时速,车祸频出。

    严钦骂了一声,倒也没踩油门,反倒对战逸非说:就吐车上吧。

    战逸非把胃里翻腾起来的秽物憋在嗓子里,左看右看法拉利里的豪华车饰,皱着眉头摇了摇头,吐出一个字,贵。

    哈哈哈!正业集团的少主忍不住大笑,笑得前仰后合,哐哐哐地砸方向盘,然后他就抽了纸巾垫在自己掌心上,伸手到那个小子的眼前说:那就吐我手里吧。

    战逸非真的就吐了。他觉得吐严钦的车里罪无可赦,可吐他手里倒没什么。奇怪的逻辑。

    第一次抽烟,第一次逃课,第一次驾游艇出海看日出,第一次在牌桌上千万上下地赌输赢,这小子明明和自己是一样的人,这小子明明适应又满足于这样的生活,严钦至今想不明白,为什么突然有一天战逸非就变得与自己截然不同。

    一口喝尽眼前的啤酒,严钦对老蒲说:“我爸让我给你捎个话,你玩的那家放贷公司得注意点,最近各方面风声都紧,别给你那当公安厅厅长的舅舅惹事儿。”

    老蒲全无所谓,又去摸姑娘的大腿,说,“里头的人全是山上下来的,出事了有人顶,我一点不担心。”

    严钦笑着问,“有没有遇见过欠钱不还或者拿钱跑路的?”

    “有过,但最后他的下场很惨。”老蒲笑了,“不想活的,大可以试试。”

    严钦的嘴角古怪地挑起来,想到那些贫穷者的下场,不由心说,人真好玩啊。

    离美博会开展不过三个小时,来不及赶回去整装梳洗,觅雅总裁与他的公关先生去了博览中心附近的一家经济型酒店。战逸非给妹妹打了电话,让她送换洗的衣物过来。

    他们这会儿都快倦死了,只差一根稻草就能垮下来,狠狠睡上三天三夜。为了打起精神,连淋浴都直接用了冷水。

    白天干活时方馥浓衬衣领子开得低,虽说看脸还是那种教人起腻的奶油白,可看见胸口才发现,到底也晒得不轻。脖颈处隐隐浮现出一片红色的v字型晒痕,一直延续至胸骨之间。战逸非反复摸着那道晒痕,又抬头看方馥浓,方馥浓的脸在窜起的水气中忽远忽近,立体分明的轮廓真是好看。他们俩没想犯坏,这个时候没精力也没兴致犯坏,战逸非疲倦地闭起了眼睛,忽然说:“我担心。”

    他担心美博会上觅雅无人问津,即使他们全力付出,觅雅还是难以盘活。

    “美博会是个机会,却不是唯一的机会。”战逸非把后话咽了下去,方馥浓却仿似早已知道他想说什么,停顿片刻又说,“等三天的展会结束,带你去个好地方。”

    “去见你爸妈?”

    方馥浓笑了:“为什么会这么想?”

    “哪儿还有比家更好的地方。”战逸非挪起了架在方馥浓脖子上的脸,眯着眼睛注视他,作出仔细思考的样子,好一会儿才说,“想不出来。”

    “可我记得,你从来不把战家当作自己的家。”

    提起战家,这小子就目光黯淡,没精打采。他垂了垂眼睛,问:“你家里难道没人吗?”

    “只有个姨妈,从小跟着她长大。”

    “那让我见见她。”

    方馥浓拧了把战逸非的脸颊,笑着问:“这么急着见家长?”

    “不是。”战逸非想了想,一本正经地回答,“我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把你教育得那么坏。”

    冷水始终在激人清醒,两个人缠绵黏糊地亲了一会儿,便提醒自己必须适可而止了。

    方馥浓先离开浴室,等战圆圆把衣服送来的时候,他就裹着浴巾坐在了书桌前。来酒店之前,他随手拿了一本觅雅展台上的招商手册。

    手册被市场部设计得花里胡哨的,但确实纸张漂亮,纸册精美。公关先生谈不上喜欢或是不喜欢,只记得起初市场部还表示印花、烫金、镂空还有独特的切纸工艺,时间肯定来不及,最后还是在老板的重压之下,加班加点给赶印了出来。

    看吧,这世上本就没什么“来不及”“做不到”,这是懒人与愚人的借口,聪明人根本不屑一顾。

    战逸非被一阵手机铃声催出了浴室,接起了嫂子温妤的电话。远在异国他乡的女人也知道这个展会对觅雅至关重要,她给他打气,告诉他说,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这儿交割得很顺利,再过两个星期就能好。

    战逸非心里感激,一声“谢谢”含在嘴里,半晌没说出来。

    倒是电话那头的温妤笑声爽朗,“觅雅现在是你的事业,但也曾经是你哥哥的事业。所以你根本没必要谢我,无论为觅雅做什么都是我份内的事,我只嫌自己做得不够多,不够好,我心甘情愿。”

    从以往的展会数据来看,美博会实在是个太好的机会,尤其对觅雅这样一个刚刚呱呱坠地的品牌。战逸非收了线,杵在原地若有所思了一会儿,抬起脸,发现方馥浓仍在看那本招商手册。

    “有问题吗?”他走过去问。

    方馥浓说:“作为一本招商手册它勉强及格,可如果想凭这个就打动经销商,恐怕很难。”

    “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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