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石出-《盲妾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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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在后院的大枣树上,找了一个平直的粗枝,栓了秋千。

    淑悦小姐天天去玩。

    后来魏姨娘小产,闹着说后院风水压制她,非要找道士做法事,道士就选中了这颗大枣树,又是画符又是念经的,弄得小姐好些日都不能去荡秋千。

    朱夫人本想着在旁处另外安置一个,但淑悦小姐喜欢那大枣树高阔,树上常有小鸟,哪也不肯去。

    这事本没什么异常,小姐年幼,树枝粗壮。

    谁都没想着会有一天,树枝会陡然折断。

    瘸女说到这里顿了顿,浑身抖得厉害了起来。

    安大老爷叫了她,“树枝突然折断,到底是怎么回事?快说!”

    瘸女抖得不行,这件事在她心里藏了太多年了。

    她一直守着这个秘密,不让人知道,但到了后来,她经常能梦见淑悦小姐,若是小姐也就罢了,她还能梦见火场里的朱夫人,梦见被朱夫人一簪子刺破喉咙的魏姨娘……

    她突然喊出了声。

    “那树枝一直都稳稳当当的,是有几个婆子坐了之后,才断掉的!”

    话音落地,祠堂陡然一静。

    祠堂里的詹氏族人皆惊讶,詹司松在这时,沙哑着嗓子问了一句。

    “什么婆子?你说清楚!”

    事到如今,瘸女也不再隐瞒了,她全都说了出来。

    出事那天,她照常陪着淑悦小姐去玩秋千,但路上,淑悦小姐瞧中了路边的花,停留了一会。

    她在小姐附近守着,隐约听见大枣树下有声音,就走过去看。

    她抬眼一瞧,竟然看见几个婆子不知什么时候到了枣树下面,其中一人还坐在小姐坐的秋千上。

    她被几个婆子的胆大吓到了。

    满国公府,谁不知道那是专为淑悦小姐设的秋千,除了小姐,谁敢去坐?

    她急着吆喝那几个婆子,几个婆子听见动静,急急忙忙地跑了。

    淑悦小姐摘了两朵花,拿着花要去玩秋千。

    她当时不放心,就劝小姐别玩,小姐不肯,生了气。她怕出事,但又看不清树枝上面的情况,就自己先上去试了试,那秋千还算稳。

    只是等小姐坐上去之后,秋千越荡越高,她竟隐约听到了树枝折开的声音。

    她吓到了,连忙全劝小姐下来。

    小姐正玩到兴处,自然不肯,她心里害怕,但想着小姐年幼,身板轻巧,应该没什么事。

    谁曾想,那树枝说断就断,下一息,小姐直接被甩了出去,头磕在了路边的石头上……

    众人听了,一阵意外。

    詹司松抓到了重点。

    “你说的是真?那几个婆子是哪来的婆子?!当时为什么不说出来?!”

    瘸女若是认识那几个婆子,自然就说了。

    但她道,“奴婢不认识,那些婆子根本不是二房的人!”

    二房的人,不管是朱夫人的还是魏姨娘的,她都认识,但那几个婆子面生的紧,她完全不知是何人。

    当时二房和庶出的三房、四房,都还住在国公府里,各房后院有月亮门相连,平时不太走动,但都是相通相连的。

    瘸女进二房的时间不长,只能认清二房的人,但国公府那么大,她再认不清楚更多。

    她把这话说了,众人惊讶沉默,祠堂一时无话。

    她却突然哭了起来。

    她知道自己该死,明知道婆子比小姐重的多,但不敢违抗小姐命令。

    淑悦彼时是二老爷心头的宝,整个国公府除了淑贤大小姐,就是淑悦二小姐最受宠,她老子娘使钱送她进来之前便说,一定要得了淑悦小姐的欢心。

    她不敢与小姐对着来,所以还是让小姐去坐了那秋千。

    甚至后来树枝发出了奇怪的声音,她也没能劝阻小姐下来。

    但这些也都罢了,可在小姐当晚抽搐而去之后,朱夫人发了疯地盯住了魏姨娘,说是魏姨娘做法事害了她女儿。

    瘸女怎么都想不到事情会闹到这个地步。

    可她若是这时,再把事情的原委说出来,岂不是在朱夫人盛怒之时,揽下罪责?!

    那她就不是被打断腿这么简单了,她会被朱夫人生生杖毙!

    瘸女捂住了这个秘密。

    然而过了没几日,魏姨娘死了,朱夫人也死了。

    她惊恐不已。这秘密再也说不出来了。

    在场众人皆震惊,连詹司松都一时说不出话。

    祠堂静得如同凝滞。

    瘸女把话说了,反而从胸中吐出一大口浊气。

    她因为守着这等血流成河的秘密,一度精神失常,被庄子上的人当作疯子撵了出去,后来被寺庙里的和尚收留,每日跟着和尚念经,才稍有一点安心。

    她以为,这件事会被她带进坟墓,没想到五爷和韩姨娘来了普坛寺,韩姨娘生下了五爷的孩子。

    她心里愧疚,只觉是自己害死了魏姨娘,便时常去韩姨娘坐月子的院子外面念经,为暮哥儿祈福。

    但二房的田庄起了火,那火险些要了詹司松的命,又把这一切都烧穿,五爷在一众反对声中下令彻查,瘸女再也守不住秘密了,才被查了出来。

    她都说了,詹司松恍惚着不肯相信。

    “你莫不是这位国公爷找来的托吧?再者,你怎么确定婆子不是那魏姨娘找来的人?!”

    他不肯信,五爷看了过去。

    五爷还没开口,瘸女便朝着他砰砰叩头。

    “七爷,奴婢没有一句假话!那些婆子面生的很,根本不是二房的人!”

    但魏姨娘若是想要弄断树枝,大可以选在做法的时候。

    或者偷偷让自己手下的婆子过去,旁人家的婆子怎么会比自家的婆子更可靠?

    但瘸女看到的确实不是二房的婆子。

    她还道,“那几个婆子被我呵斥,就是从月亮门方向跑走的……”

    她说完,又开始砰砰叩头,反反复复念着奴婢有罪。

    “是我害了淑悦小姐,是我害了魏姨娘,是我害了夫人……都是我的罪,都是我的罪啊,杀了我吧!”

    满堂皆惊。

    事情就这么水落石出。

    这不是一个完全的巧合,但也仅限于是婆子玩乐、丫鬟失责。

    可不管怎样,都同魏姨娘无关。

    詹司松神情恍惚,他再不愿相信,也知道瘸女没有说谎。

    而魏姨娘,的的确确,与此事无关……

    他没说话,五爷在高阔祠堂的回声里,半仰着头闭起了眼睛。

    安大老爷见这瘸女开始颠三倒四地说话,有了要犯疯的征兆,就让人把她带了下去。

    瘸女离开,众人渐渐缓过了神来。

    老夫人念了一句佛语,“阴差阳错,铸成大错。”

    坐在她下首的詹淑贤,在这话里,垂头喝了口茶。

    一桩二十年前的旧事,谁都以为说不清了,可又突然被揭开。

    莫说旁人,连詹五爷自己,从前都不会想到,竟还有这样一天……

    安大老爷替此事做了了结。

    “淑悦之死,确与魏姨娘无关,其他种种,皆是命。”

    五爷攥紧了手。

    背了二十年的污糟名声,魏姨娘终在这一日,沉冤得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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