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天地-《盲妾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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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皇上,还有三刻钟。”

    俞姝屏气凝神,听见他再次笑了起来。

    比起在詹家人脸前的笑,这一声更加充满了浓重的兴味。

    “那朕可就等着了。等庆功的烟花响起,那位异姓王可就要饮下为他备好的毒酒了!”

    毒酒……

    庆功酒,竟是毒酒……

    俞姝在极其盛大的日头下,脚下完全站不住了。

    皇帝果然并非要招安,他们要她兄长的命!

    而那皇帝还在笑着,笑声越发诡异。

    他声音陡然冷漠起来。

    “一个异姓小民,就因为被朕灭了五族,就要造反,这样的人,招安来何用?朕岂不成了天下笑柄?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让他死吧!

    “朕这次来,可不虚此行!”

    ……

    皇帝走远了,去了空旷的地带。

    四周全是皇帝的暗卫和詹府的兵马。

    俞姝强撑着自己,继续装作丫鬟的样子走动着。

    但是她很快看到了詹府的侍卫,围住了她住的院子。

    暮哥儿的哭声从院内传了出来。

    一声声响亮着,撕裂着人心。

    俞姝的心口疼得厉害,可她回去,便是被拘起来的命运。

    距离饮下庆功毒酒的巳正二刻越来越近了。

    她不仅不能被关押起来,她还必须逃出这里!

    为哥哥示警!

    但崖苑处处都安排了詹府的侍卫。

    俞姝攥紧了手,寻到了柴房。

    一把火扔进了草堆之中。

    火烧了起来,又在崖上的大风里,顺着风向窜上了好几间房屋。

    崖苑在一瞬间乱了起来。

    “走水了!”

    “走水了!”

    暮哥儿居住的院子在上风口,风不会将火吹过去,只是将小儿的哭声一阵阵吹过来。

    俞姝心如刀割,火光灼了眼睛,在火光与泪光里,一转头,趁乱向外跑去。

    她终究是错了,不该轻信什么招安的谎言。

    这所有的错,都让她一个人来承担吧!

    崖苑起了火,火在风中窜上了天。

    五爷在桥头镇守,看到那火直觉不对。

    他立刻让人去问,很快得了回禀。

    “五爷!崖苑不知怎么起火了!火势颇大!”

    五爷一愣,“人呢?都怎么样?!”

    下面的人却道,“老夫人夫人和哥儿都没事,只是……”

    男人眼皮一跳,瞬间瞪了起来。

    “只是什么?!韩姨娘呢?!”

    “回五爷,韩姨娘她……韩姨娘找不到了?!”

    男人在这一瞬几乎呼吸一滞。

    他立刻安排了人手,继续留守此地。

    而他自己飞身上马,带着人手直奔崖苑而去。

    ……

    光亮刺眼,俞姝抽出纱巾系在眼上。

    她想去给哥哥传信,赶在巳正二刻之前,拦下那庆功的毒酒!

    可是,到处都是朝廷的兵马,到处都是敌人,她没办法从桥头跑过去,反而在追兵的围堵下,一路向湖泊顶上跑过去!

    崖上风大的惊人,她逆风一路向上而去。

    风在山林间横行,裹得她几乎迈不动脚步。

    她被脚下树丛枝蔓险些绊倒,又被荆棘细刺割破了衣衫。

    她遮掩着自己见不得光的眼睛,跌跌撞撞。

    逆风跑上崖顶的时候,崖顶飞沙走石,人仿佛真的站不住了,只要走到崖边就会被吹落一般。

    可她还是站了过去。

    她必须给哥哥示警,必须在巳正二刻之前,拦下那毒酒。

    日头越升越高了,距离巳正二刻,只还有须臾的工夫。

    俞姝几乎能看到庆功的喜炮都被搬了出来。

    都以为那是喜炮,就如同没人会留意那庆功的酒一样。

    谁能想到这一切,都是谎言呢?!

    斩杀她五族是真,以封林之死来迷惑是假!

    铲除异己是真,共谋普天太平是假!

    还有那位五爷……

    忠君爱国是真,柔情蜜意都是假吧……

    俞姝忽然笑了起来。

    脚下湖泊飞石滚落,她将满腔的愤恨,尽数大喊出来。

    “哥哥!不要招安!哥哥!快走!”

    可是声音被山风所卷,淹没在崖下滚滚往水之中。

    她的力量,多么微不足道。

    她只看到仿佛是封林,在喊声里朝她看了过来。可她再喊什么,再如何挥动手臂,封林都读不懂她的意思。

    招安的最后阶段了,他们怎么能想到此时,酒里有毒,要立刻撤离呢?

    俞姝停下了动作。

    他们能看得见她,或许,已经够了……

    在喊声之中,官兵围上了湖泊。

    五爷纵马飞奔而来,看到俞姝人就站在崖边的一瞬,心胆几乎碎裂。

    “阿姝!在那里做什么?!快下来!”

    俞姝在这一声急唤中,转头向他看了过去。

    男人还是平日里的模样,可她瞧着,眼中起了雾水。

    “定国公詹五爷……你不知道我要做什么吗?”

    她第一次这般叫他,她从白纱里看到男人惊疑地摇头。

    “阿姝,我不知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他说他不知道。

    俞姝浅淡地笑了笑,看向他披着朝廷的战甲,骑着朝廷的战马,身后跟着的,是朝廷数以百万尽在他掌握之中的兵马。

    这些,她眼睛不好的时候都能看的一清二楚,为什么眼睛一天比一天好了,却看不见了?

    她怎么忘了,他是朝廷第一忠臣啊!

    在他们进京那天,就讨论过这个问题。

    若有一日被定国公詹司柏说捉,他会如何?

    她的答案,她忘了吗?

    他会代表朝廷,毫不留情地杀了他们这些叛军,不是吗?!

    “你真不知道?”她问他。

    “你不是朝廷的第一忠臣吗?不是一直都想剿灭反贼,成就赵氏王朝的太平盛世吗?今日假意招降我兄长,实则害他性命,你收拢兵权,就要如愿以偿了吧?!”

    她一口气问了出来,崖上的风将声音吹到变形。

    五爷在听见这句话时,整个人怔住了

    “阿姝你在说什么?!”

    话没说完,俞姝身后有大石禁不住风吹,在一息之间砰然滚落。

    而崖边的人在这石头滚落之中,非但没有离开,反而向崖边又走了一步。

    五爷心肝颤抖起来,他急了起来,想上前去,却又不敢贸然上前。

    崖边的风几乎要将纤瘦的人吹落。

    而他只能在风中求她。

    男人指尖发颤,声音嘶哑:

    “阿姝你别动!别再靠近崖边了!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下来,我们好好说说话,行吗?!”

    俞姝不懂,他怎么能把哄骗的话说得如此悲切?

    然而她不会再轻易相信一个人了。

    她跟他缓缓地摇了头,风将她吹得翩然欲飞。

    “何必再骗我?你一心都是为了你的朝廷,而我是朝廷容不下的反贼,不是吗?”

    男人看着她边说边往崖边走,几乎露出了哭腔。

    “不是!不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阿姝你下来,我们说清楚不行吗?!”

    颤抖的声音里,俞姝看向他的眼睛。

    他说得那么真切,谁会相信他说得是假的?

    她心下一抽一抽的痛起来。

    她其实亦不相信,可她没有时间去分辨了……

    假的也好,真的也罢,都已经不重要。

    巳正二刻就要到了!

    思绪刚落,对岸庆功的喜炮响了起来。

    俞姝看到了纷纷站起的人,她已分不清哪个是她哥哥。

    可不管是谁,她都不能因为她自己害了他们。

    她必须要告诉他们——不要招安!

    风里,俞姝回了头,男人手下颤得不行,还在求她下来。

    她看向男人,不再质问,也忍住了心痛。

    她放低了声音。

    风在他们之间打着旋,声音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詹司柏,若你还有一分真心,请善待暮哥儿。”

    话音落地的一瞬,她最后看住了他,又闭起了眼睛。

    “再也不见。”

    她朝他一笑,在他目眦尽裂扑来前,转身,纵身跃下。

    “阿姝!阿姝!阿姝——”

    男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越来越远。

    而对岸招安的喜炮声陡然停了下来。

    她在崖下的山风呼啸中,仿佛也听到了哥哥的呼唤。

    “阿姝?!”

    俞姝笑了。

    哥哥听见了就好。

    快走……

    快走!

    别再招安!

    永远都不要相信这腐烂无信的朝廷!

    ……

    山风托不住纵身跃下的人,只吹起她被枝杈划破的裙摆。

    崖下往水翻涌着奔腾着一往无前。

    悠悠天地之间,生死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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