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爱在深处-《穿越之媚杀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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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雪,你乖乖的睡觉。妈妈出去买菜,一会儿就回来。小雪想吃什么呢?肉丸子、鲫鱼汤,吃排骨汤吧。”
女儿无法吃太硬的东西,怕她会咽着,赵妈妈每天都费尽心思,为她的女儿做更可口的东西。
赵爸爸还是在赵雪出事的次日赶到医院,随后就再也没有出现。今天早上,有个女人将电话打到家里,说是赵爸爸的夫人。如果她是赵爸爸的夫人,那赵妈妈呢?
她嫁了一个有才华又风流的丈夫,注定了她年轻时候独守空房,只能与女儿相依为命。
赵妈妈离开家,随手将房门锁好。
厨房里,还用电炒锅烧着什么,没多会儿就弥漫着浓烟……
赵妈妈提着满满一篮子的菜蔬、瓜果,可以拿回家给女儿压着果汁,医生说,她还是有希望醒过来的。
还没走到家门,便听到一阵警笛声,两辆大红的消防车往自家的小区驶去。
糟了!她突然想起来,临走的时候,灶上还熬着鲫鱼汤。快些,再快些。
站在自家楼前,烈火熊熊:“小雪!小雪……”
消防官兵紧紧地将赵妈妈困在外面,“我要进去,我女儿在里面,我女儿在里面呀……”如果她不是在菜市场碰见以前的熟人,她不会与人去茶园小座,如果不小坐,她也不会忘了家里的事,另外,如果没有早上那个陌生女人的电话,她不会丢三落四。
其实那个人的心里,早就没有她们母女俩。
赵妈妈疯了般,冲进烈焰之中,一楼、二楼、三楼,打开房门,浓烟滚滚。
“小雪……小雪……”
迅猛的火焰燃烧了窗帘,烧着了书架,也烧中墙上的古画。
“咳——咳——小雪,小雪!”
古画闪出一道奇丽的光芒,荡起一圈圈涟漪……
睡梦中,赵妈妈看到了熊熊的烈焰、浓烟,床上平静沉睡的女儿……
“小雪!小雪……”
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躺在陌生的凉亭,怀中抱着烧得面目全非的女儿。
这是哪儿?是自己在做梦吗?为什么一觉醒来,一切都变了。
“来人呀,救命呀!”
赵妈妈疯狂的大吼着,叫喊声,很快吸引了周围的人,个个都穿着古装。
“求求你们行行好,我女儿被火烧伤了,必须立即带她去疗伤……”
热心人找了马车,将昏迷不醒的赵雪平放在门板上,然后风风火火地赶往附近的镇上。
沉睡,还是沉睡,像一场永远都无法醒来的梦。
赵雪看见,长长的人龙队伍,抬着一具轻纱轿,缓缓地移往城外的槐林,轻纱轿内躺着一个绝丽的女子,这是自己,是赵雪婵,她真的已经死了。
父母将她的尸体架在柴堆上,烈焰燃烧,赵夫人几近昏厥,好痛,她感到自己浑身被烈焰焚烧般的痛苦。
“啊——啊——”
“小雪,小雪……”赵妈妈坐在床前,看着浑身上下被包裹成粽子的女子,睁开双眼:这是一家古色古香的小屋,“妈!”
床前站着一个陌生的郎中:“夫人,她能醒来真是奇迹。在下医术平庸,若想救她还得去苗疆神医城。”“只是神医兄弟诊金极高,你们得尽快备好了!”
“小雪,都是妈对不起你,是妈害了你……”她美丽的女儿,转瞬间就转成一个焦人,居然没死,但恐怕痊愈的希望不大,无论有多艰难,她一定要找到神医城,一定要为女儿治病。
“妈,我不想死,我想永远陪着妈。我们去神医城,会有法子的。”
赵妈妈典当从遥远世界带来的东西,一块明亮的化妆镜便当了几百两银子,足够她们母女赶到苗疆。
一路上,赵妈妈脑海中一次次地幻想着,弄不明白为什么会把她们母女带到这个陌生的地方,而赵雪烧成这般,居然还能活着。马车摇摇晃晃地行走在山间小路上。
“妈,我想看看外面?”
赵雪估摸着快到当初埋下玉佩的地方了,只要找到玉佩,蓝家兄弟就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她一定要好想来,竟然她的灵魂穿越千年,她的身子也穿越而来,必然有穿越的意义。
“妈,你过来,听我说。”赵雪仔细地将埋玉之地详细地说了一遍。
赵妈妈进入密林,去寻找女儿所说的那条小溪,寻找两株连体的松树,往南五步,蹲下身子,用手开始扒挖,果然出现一只小铁盒,捧了小铁盒上了马车。
“小雪,你怎么知道那个地方埋有银票,还有两块玉佩?”
“妈,说了你也不信。自从上次我买了古画之后,灵魂就被带到了这里……”赵雪轻缓地讲着那场不是梦的梦,点点滴滴都证明,曾经发生过的一切是如此的真实。
当初赵雪选择了两处埋玉,其中两块留在苗疆境内,其余的都在京城丽人坊的院子里。
蓝家兄弟刚从秘室出来,当年那小丫头的建议还真不错,让他们兄弟狠狠地赚了一笔。转眼就是三年,从天朝传来消息,那小丫头死了,唉……还真是可惜呢。他们兄弟欠了一个死人的情义与金银。
“大城主、二城主,外面来了一个妇人。”一名年轻的家奴,手里拿着一方帕子。
蓝老大接过帕子,缓缓地打开,眼前一亮:是块玉佩,再看后面写了个三和住字。与以前的三块一接合,天衣无缝。
这丫头已经死了,居然还有人持了她的玉佩寻上门来。罢了,罢了,当年的约定还在。他们兄弟也不能失信于死人。
赵雪母女被蓝家兄弟接入最华丽的厢房,兄弟俩打量着这个重度烧伤的女子。
“老大,能行吗?”
赵雪应道:“不行也得行。当年你们可是答应过赵雪婵姑娘的,如果你们治不好我,就无法与她交待。”
三年了,玉佩从未出现过,突然出现,就是这等重症之人。
“丫头,我们为什么要听你的。”
不听,是吗?看来得帮他们回顾一下。
赵雪爽朗地诵读起当年的约定,“今有赵雪婵出金银若干,助蓝氏兄弟修筑神医城,让神医兄弟坊之药救济于天下百姓。事成之日,蓝家兄弟以三倍之数奉还赵女,另为赵氏做十件事。”“定定住天涯,依依向物华,到今日这块是第四块玉佩,两位前辈不会这么健忘吧?”
难不成,当年赵雪婵死之前,已经将所有的秘密告诉这姑娘了。
连他们当年的约定都知之甚详,耍赖都不成,好吧,替她疗伤。
接下来,就是繁复的治疗过程。
赵妈妈已经记不得这是多少次手术,多少次上药,每次都听赵雪痛苦的呻吟声。神医兄弟要她以前的画影,可赵妈妈是学音乐的,哪里懂画,偏赵雪受伤颇重,手部的肌肤严重灼伤,又不能拿笔。
没有画影?怎么办?
“两位前辈,我也不指望你们把我变成原来的样子,只要能让我见得人就行。”
这是骂他们兄弟医术不好吗?
“丫头,你放心,定让你瞧瞧我们的医术!”
蓝老留下一句话,离了厢房。
半年了,赵妈妈看过女儿的一点点变化,只是期望,可以让她早些好起来。
两位神医说,已经大功告成,今天就要拆去头上的纱布。
赵妈妈频住呼吸,定定地看着女儿的头纱一点点褪去,再褪去,当被大火烧着时,因为她的露在外面,身上只是有几个水泡并不严重,唯独那张脸不能看,刚出来的时候,像一团黑炭。恐怕在现代都无法再恢复了,这两位神医,真的可以吗?
赵妈妈带着疑惑,退去,再退去。
眼前出现一张绝色美丽的脸庞,是她的女儿吗?是吗?这样子好像在哪儿见过,这不是女儿当初带回家的那副古画吗?画上就是这个美丽的女子。
眼睛没看错,他们兄弟俩竟然把赵雪变得比以前还美上十倍。天啦!世间怎会有如此美丽的女子。
“取镜子,取镜子……”
赵妈妈捧着铜镜,赵雪轻柔地抚摸着自己的脸庞:“妈,是我吗?真的是我?”这分明就是赵雪婵,虽然她已经死了,可这样子一般无二。
“我们也算替赵姑娘完成一件事。”
“等等!”
赵雪唤住兄弟俩,缓缓走近:“玉湖畔的庭院的怎样了?这可是你们兄弟为了搭谢当年赵姑娘绘制神医城的一份心意,你俩该不会忘了吧。”
蓝老大异样地看着赵雪:“你怎么连此事也知晓?”
“你别管,她能告诉我这么多,自然是信得过我。把玉湖畔的房契、地契给我,另外还请两位前辈将当年借赵姑娘十万两纹银奉还,如今你们的大事已成,应该奉还三十万两。记住了一纹都不能少!”
“我们治好了你伤,你居然这般咄咄逼人!”蓝老二有些不悦,三十万两银票,这是多少银子呀,虽说现在的神医城赚了不少银子,可还是舍不得。
“这我不管。这可是当初我们约好的事,该怎样便怎样。”
“我们?”蓝老大歪着脑袋,如果不是她的声音,恐怕还真会当成赵雪回来了。
“两位前辈,罢了,我这儿还有一块天字玉佩,你们收入,但需得答应我一件事。往后你们不能再弄出一个与我一模一样的人来,更不可以将我的事告诉除我们在场的第五人知道。不瞒两位,我姓梁,单名一个雪字。这位是我的母亲梁夫人。”
从小赵雪就讨厌自己的姓氏,因为不是个负责任的男人,从现在开始,她跟母亲姓了,不再叫赵雪,而叫梁雪。
蓝老大还是不明白,这丫头知道也太多了。
当初姓赵的丫头不是爱上段天翎了么?这三年段天翎从未出现过,连玫瑰山庄的人也未出现过,难道姓赵的丫头单单告诉了姓梁,两人的名字里都有一个“雪”字。
“老二,你说她会不会是赵丫头?”
“赵丫头已经死了。”
不,为什么与她说话,自己总觉着赵丫头还在,她们的声音不同,但语调、语气如出一辙,虽说赵丫头的声音略带沙哑,而这丫头的声音很纯粹带有一种磁性,可一个人说话的语气不会变,太像了。
蓝老大静静地跟着梁雪身后,看她携着母亲在神医城里转悠,似乎对每个地方都很熟悉,哪里有什么全都知晓。
“老二,她一定是赵丫头。”蓝老大怎么想怎么觉着怪异。
兄弟俩看着黄昏时分从外面归来的母女俩,她们就等着收了三十万两银子便离开神医城回玉湖居住。
“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兄弟俩冷不丁从门后跳出,将母女二人吓了一跳。
“我不是已经告诉你们了吗?”
“不,你没说实话。”
“真想听!”
“自然!”
“你们得发誓,此事不得让第五人知道。”
梁夫人欲阻止,但梁雪已经决定要告诉他们实话,便缓缓地讲叙起自己离奇的故事,蓝家兄弟自然不信,又问了一些曾经与赵雪相处的事,什么时候做过什么事,什么时候又说过什么话,而这些梁雪都全知晓。不得不惊异天下竟有这等怪异之事,既然梁雪与赵雪婵是同一个人,不同的是有着不同的躯体,兄弟二人如数将银票、房契、地契奉上,送母女俩离了神医城。
梁雪在自家的庭院前,挂了一块翩额:玉湖居。
南理国四季鲜花盛开,站在玉湖畔,心情为之振奋,玉湖居里又请了一对老夫妻做管家与厨娘,一对姐妹做玉湖居里的奴婢。
老管家从大理城回来,带回了关于丞相府段天翎的消息。
两年前,雪姑娘回天朝后,段天翎便去江南念书,这几年从未回来过。少有书信传回丞相府,一年也就一两封。
“妈,我想去江南。”梁雪沉吟着。
到玉湖居一月,每日除了习武练剑,便是弹琴练字,梁夫人近来也想做胭脂生意,还详细询问了胭脂的制作工艺,又从大理城请来了一位师傅。如果去江南,那她的胭脂生意主只好搁置。
“妈,你放心,到了江南,我自有法子请位手艺熟稔的胭脂师父。到时候我们母女联手,一定可以打造天下最好的香粉坊,胜过丽人坊。”
将老管家夫妇留在玉湖居,携了两名奴婢离开玉湖。
两年前的秋天,赵雪与段天翎择下良辰吉日,终究是分开。
往事历历,梁雪戴着纱帷帽,望着外面的风景,这一次她会加倍小心,不再是赵雪婵,而是她自己,会把握好自己的幸福。
天翎,这两年你过得好吗?
梁雪站在舟尾,凝望着初冬的百莲湖,没了夏的繁华、美丽。母亲梁夫人在繁华的扬州城买了一处宅院,江南最著名的鹿鸣书院很近。
“夫人,小姐回来了!”霞儿在庭院中穿梭奔忙。
梁夫人为了开拓生意,在扬州城里开了一家“梁记绸缎庄”,还特意让梁雪设计了一系列的“平安全家服”、“恩爱夫妻服”等吉祥如意的服饰。
短短半个月时间,梁记绸缎庄的生意云集,梁夫人开始进行流水线作业,请了大批的女工进入庭院。
梁雪提着裙子,一闪进入书房:“妈,打听到他的消息了吗?”
她已经花钱找了明月楼的线人,付了重金打听段天翎的下落。段丞相夫妇只知他们最疼爱的儿子在天朝江南,而详细地址也不知晓,听说三年前在鹿鸣书院念书,从京都传来赵雪婵的死讯,又听人言说,赵雪婵在临死前唱了那支《天女散花》,自那以后就没了消息。
“小雪,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他在哪儿?”
“明月楼!”
听说,自赵雪婵死后不久,乞颜烈便解散了流星阁、风月阁,在大远国那边也开始做生意,专做毛布、皮鞋、皮包、皮帽等,赢得大远国可汗连连夸赞,说他聪慧过人。
明月楼是江南最出名的青楼,梁雪扮成俊朗少年。
明月楼的头牌,是个年约十八岁的少女,迷倒不少江南才子。
乐声起,彩衣飞舞,其间有位男子握着笛子。一侧的楼梯口,一个衣衫不整的年轻男子怀抱酒坛:“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蝉娟。”
是他,真的是他,夜夜宿青楼,天天借酒愁。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共婵娟……”“醉时伊人舞,醒后尽皆无……”
他没有忘记赵雪,没有忘记。
“小……公子……”玉儿轻唤一声,不是舞台上那个翩翩的少年,小姐的目光久久地落在楼梯口的男子身上:他一身肮脏,满脸胡须,目光无神。
“玉儿,我们走!”
自己与当初的赵雪一般模样,不易久拖,拖得久了,她担心生变。来扬州不过几日功夫,母亲在忙碌绸缎庄的生意,听下人们说,已经有好几拨媒婆登门造访了,说要与她提亲。
“妈,我要嫁给段天翎!”
梁雪认真地说着,如果这是她与他之间的宿世缘份,她愿意承受。
段天翎醉卧在一位好友的家中,睡得正香,只听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恭喜段公子,贺喜段公子,扬州大富梁夫人托我来提亲了。”
“提……提亲?”段天翎醉眼朦胧,看着媒婆,身后站着好友梅少亭的夫人。
媒婆坐至床前:“段公子真是好福气,梁夫人的女儿有闭月羞花之貌,善歌舞音律,诗词歌赋、书法丹青无一不精。老婆子活这么大岁数,就没瞧见那么可人的姑娘……”
“哼——”给他提亲,谁家愿意把好好的女儿嫁给一个酒鬼,嫁与已有意中人的男子。
梅夫人接过柳媒婆的话:“段兄弟,昨儿梁家来提亲的时候。你大哥便令我去瞧了,确实是个好姑娘。”
“不,你们回了她,我不娶亲。”段天翎从床上下来,拖上鞋:娶亲不是害人吗?他现在活得人不人,鬼不鬼,又是被鹿鸣书院赶出来的,哪里还有脸面见人。
赵雪婵死了,他也不想苟活于世,不过是活一日算一日罢了。她用死证明了对他的一片痴情,留下他,唯有愧疚与无尽的相思。
“请问梅先生可在?”外面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待三人出了房门,从门外陆续进来六七名家奴,抬着聘礼,径直进入花厅。
中年男子道:“小的乃是扬州梁记绸缎庄梁家的二管家,我家夫人特令在下将聘礼送来。梅夫人、柳三姑是见过我家小姐的,就请你们尽快定个日子,好让段公子与我家小姐完婚。知道段公子在江南无亲无故,这些聘礼也是我家夫人备好的,待下聘之日可带入梁家……”“段公子入赘、迎娶皆可,眼瞧着就到初春了,又是三年一度的选妃之期,夫人说了,此事不宜久拖,还请梅夫人、柳三姑尽早促成此事。事成之日,少不了柳三姑的酬金。”
梅夫人脸色微暗:“这成什么事了?天翎娶妻,还由女方出聘礼。”这不是故意笑话天翎无依无靠,说他们梅家不通人情世故吗?也没见有这样嫁女儿的,一直便觉着奇怪,原来梁家是在担心明年初春的选秀,才急着将自家的女儿的嫁出去。
柳三姑道:“梅夫人,此事不宜久拖。只怕梁家也不知晓段公子的事情,想三年前,段公子也是江南有名的才子,所以才想将女儿嫁给他。”
梁家选中段天翎,或许还有一成意思,并不是真心把女儿嫁给他,只是为了避开三年一次的选秀。若是将来又有门当户对的人家,定是会改许人家的。
与其这般耽误天翎的终身,还不如维持现状。
“你回去告诉你家夫人,就说梁家的好意心领了。这门婚事就此作罢!”
她家的女儿再美、再优秀,谁愿娶谁娶去,总之天翎是不会娶了。
二管家迟疑了片刻:“也罢!此事的结局,我家小姐原本就已经想到了。这儿有一封小姐给段公子亲笔书信,小姐说,若是段公子想抱憾终身,就不必赴三日之约。在下告辞!”
令家奴带走厚重的聘礼。
段天翎接过书信:赴约,什么抱憾终身。他已经抱憾终身了,无论她有多美,有多好,再也引不起丝毫的兴趣,他的心死了,真的已经死了。
梁雪坐在江南最好的酒楼——望春楼上,静静地等候着段天翎出现,这段隔世的缘份,他还有昔日的情深吗?
时辰,早已经过了。
并没有人进入雅间,除了她与身边的丫头。
“小姐,段公子怕是不会来了。”
他没有看那封信吗?他不认得她的笔迹吗?
因为自己,成就了赵雪婵的聪慧;因为赵雪婵也成就梁雪的舞与武。
“霞儿,把琴取来!”
他一日不来,她便在此等候一日;他一月不来,她便在此等候一月。
琴声悠扬,一声声如叙如泣,是旁人从未听过的曲子,一遍遍重复地弹奏着。
大街上的人群,皆举目观望,窗前坐着一个戴纱帷帽的女子,身侧站着位橙衣少女。
望春楼是通往明月楼的必经之路,她要弹,弹与段天翎听。
一天,两天……
整整七天了,他还是没来。
难道这就是她与他之间的缘份,终究等不来她想等的人,等不来的。
往昔的滴滴涌上心头,心中的伤感漫无边际的袭来。
“段天翎,你为什么不来?”
霞儿很难过,依小姐的容貌,什么样的男子找不到,可她的心里被一个醉鬼填得满满的,连夫人都不明白,执拗不过,只好任由她去。
“小姐,我们该回府了!”
梁雪的心空空荡荡,无法预知的未来让她感到从未有过的恐惧,难道真要等到明年春天的选秀,重复着前世的痛苦与纠葛。
“霞儿,能帮我一个忙吗?明日无论如何,你都要带他来见我。”她要亲耳听听段天翎的所思所想,更要亲耳知晓,他是否真的忘了小雪,如果是这样,她会离开江南,与母亲回南理玉湖居住,今日都不再涉足天朝半步。
梁雪步履沉重,夜色渐幕,大街上奔过一队官兵。
“小姐!”说时迟,那时快,霞儿一把扶住梁雪,“这些人走路也不长眼睛。”
白马调转马头,走近黄衣少女的身畔,顿时间便被她的冷艳、孤傲所吸引,在哪里见过,确实是见过的,可一时半会儿竟然想不起来。
“小姐,没事吧?”
梁雪抬眸,止不住惊叹一声:“吴大哥!”
第一名捕竟然来了江南,四目相对,吴展堂立即便想起来:她是赵雪婵、康王妃。不,不,她一个长得像极了康王妃的女子。
“你认得我!”
她一时失神,也没留意自己的嘴巴,神情略显慌张:“你是天下第一名捕,认识你的人自然很多。告辞!”
这身材也不似赵雪婵,赵雪婵没有她这么高,这女子约莫比赵雪婵高了小半个头,这声音清脆中略带一份伤感,吴展堂可以分辩出来,自己确实不认识她。
一个赵雪婵,皇上与康王生出芥蒂,两人因为一个女子闷闷不乐。
如果让皇上还康王一个赵雪婵,事情是否会有转机。
此念一闪,吴展堂悄悄地跟在她们主仆二人的身后。
人呢?不是明明看到她们往这边来了吗?
漆黑的街头看不到半个人影,惊鸿一瞥,视为天人。
这一夜,梁雪辗转难眠,有些东西刻意的追逐并不是什么好事,再过几日就是元宵佳节,就让缘份来决定一切吧。她已经努力了,是段天翎视而不见连是起码的好奇感都没有,这怨不得她。若有缘,总会相见,若无缘,就算相见也无果。
元宵佳节,扬州城里张灯结彩,养在深闺的小姐、姑娘们成群结伴地行走在灯市上。这一天也是江南最热闹的日子,要举行一年一度的花魁大赛。
梁雪来江南这么久,第一次在人前摘去了纱帷帽,清爽简单的装饰,行走在繁华的灯市上。
灯市的中央,搭了一个台子,悬挂着百两黄金。
“各位看官,这乃是秦涛秦公子之作,谁若能配上一封画景相宜的诗词,赏金百两。”
那是一幅颜色鲜艳的《荷花图》。
秦公子,江南鹿鸣书院的学生,是江南著名的才子,以风流多情闻名。
没多久,台子周围便围聚了无数人群,有人跃跃欲试。
握着笔在白纸上一挥,老者摇头暗叹。
梁雪站在人群中,华丽的灯光相映成趣,将她的美衬映得清丽脱俗。
秦涛走近老管家,小声地耳畔低语几句。
老者走下台子,缓缓地年头近梁雪:“看小姐的模样,必是读过书的,已经试了六七人,小姐不妨到台上一试。”
他在与她说话吗?
梁雪左右张望:“老人家,我并不会做什么诗。不过,一位故人所做的诗倒与秦公子的画相映。”周围是无数双眼睛,如果她再推托,怕就太做作了,上了台子,略微低思,提笔写下了李商隐《赠荷花》:世间花叶不相伦,花入金盆叶作尘。唯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此花此叶长相映,翠减红衰愁杀人。
夜暮之后,段天翎总要出去饮上几杯,远远便瞧见一堆人。
举目望去,这一看立即吓了一跳:是雪婵吗?台上站着一个黄衣少女,握笔写下一首诗。
秦涛接过诗赋,都道江南多丽人,才貌双绝的女子少之又少,她的字娟秀流畅,又自成一派。
“不知小姐芳名?”
秦涛毕恭毕敬款款施礼,梁雪落落大方地回礼:“萍水相逢但凭天意缘份。若有缘日后定会相逢,告辞!”
段天翎疯了般,推开人群,定定地看着梁雪:“你是小雪,你是小雪……你并没有死?你还活着?”
梁雪淡淡地扫过段天翎,携着霞儿正欲离开,秦涛令老管家送来黄金百两。
不要,白不要,但她又不会真的要。
“见者有份,还请老人家还成零碎银子。”
这声音不是小雪,可她长得真的好像,还有她的身材比小雪还高,她的冷艳与气质竟如出一辙。
秦涛站在她的身侧,双手负后:这个女子真的很美,闭月羞花来形容一点不为过。
梁雪接过满满一盘零碎银子,高声道:“见者有份!与各位一起分享……”捧起零碎银子撒向天空,她的浅笑,纯粹而优雅,像雪野绽放的梅花,从来不曾见过这样的笑,即便是笑也带着些许的忧伤,就算是笑,也透出一丝冷艳。
“你不是小雪,你是谁?”段天翎还在苦苦的追问。
霞儿推开段天翎,怒喝道:“你这人好生没理。前些日子,我家小姐想见你,你硬是不来,过了半个多月,如今你又来纠缠,是何道理?”
“霞儿,别理他。我们走……”梁雪穿过人群。
有女子要见他,什么时候?
半个多月前?
他记起来了,半个多月前,柳三姑说有位梁夫人欲将女儿嫁给他,后来梁小姐还写了一封亲笔书信。
“老管家,跟着那位小姐。”
只有自己才能配是她的才貌双绝,秦涛信心满满,二十四年来,他不正是想找这样的女子么。
段天翎疯似地奔回梅宅,在屋子里好一阵折腾,才找出那封半个月前的书信。
信上是一首《天女撒花》的歌词,没有署名,没有说别后之苦。
那女子到底是谁?为什么与雪婵一般容貌,为什么知道这首《天女撒花》,为什么她们会有相似的笔迹。
“大嫂!大嫂!”段天翎不由细想,奔往他的结义大哥夫妇的寝房,不,她一定是雪婵,否则不会知道这首歌,不会知道就是因为这支歌,深深打动了他的心。
不能再错过!
段天翎扶住梅先生的双肩:“大哥,帮帮我吧!托大嫂明日一早去梁府提亲。”
梅先生一头雾水,前些日子还死活不应,如今才过几日,突然就要娶梁家小姐。
梁雪还在花园练剑习武,便听霞儿风尘仆仆地奔来。
“小姐,段公子上门求亲了。”
他终于来了,可现在她不愿意了。
花厅上,梅先生陪着段天翎,辛苦准备了一些礼物。
“禀夫人,小姐来了!”
梁雪移着莲花碎步,手里握着宝剑,三两步进入花厅:“妈,女儿已经打听清楚了。这段天翎枉有才子之名,实则是个无所事实的酒鬼。女儿的终生怎能托付给这样的人。”
正说话,二管家急匆匆禀道:“禀夫人,柳三姑携秦涛公子前来求亲!”
今儿奇了,一下子出现两位求亲者,还皆是江南才子。
梁夫人细细地打量着段天翎,这个就是女儿喜欢的男子,模样清秀,颇有儒雅之气,只是神情略显疲惫。
“小雪……”不光人相同,连名字都一样,不同的只是姓氏,梁夫人压低嗓门:“你这话是真是假?”
“妈,你说我学祝英台怎么样?”
梁雪个头儿较高,有一米六三的个子,这在古代是少有的身高,当初的赵雪婵最多也就一米五八的样子,若是扮成男儿不易察觉。
“你又想做什么?”
“我以前是学美术的,到了这儿自然不能忘了老本行。妈,我去念书怎么样?”
母女二人坐在桌案前开始小声地说起话。
梅先生看到此处,这对母女倒有些特别,不像母女反有些似姐妹。母亲不过三十多岁,容貌端庄,风韵绝佳,女儿是个正值妙龄的十七八岁少女。
“禀夫人,柳三姑与秦公子求见!”
“孟二叔,你去回了柳三姑,就说梁小姐已许人家。多谢她费心!”
梁夫人眉头微颦:“你这不是骗人吗?”
“母亲,我哪里有说谎。这跟前不就有个现成的吗?”
变得也翻书还快,刚才还说不同意呢?
梁雪浅笑:“我知道您老人家想说什么,刚才还说不行。现在我也没说行,只是想给段公子一次机会。”
段天翎听到此处,眉飞色舞,昨儿猛然一见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今朝再看这位梁小姐,与当日赵雪婵一模容貌,言语间还略些有顽皮。
“梅先生、段公子,小女已与母亲商议好了。可以与段公子结亲,但段公子需得答应三个条件。”
“请讲!”
梁雪看着母亲,如果自己说,不符合规矩。梁夫人顿了顿道:“一,不可以喝酒,更不可喝醉酒;二,必须回书院继续念书;三,成亲之后,段公子与小女不得同房……”
梁雪听完,娇嗔起来:“妈,前两条倒可以接受,这第三条是什么意思?”
梁夫人瞪了一眼:“母亲担心你一时头脑发热,选错了人,切莫误了终身。”
“我同意!”
段天翎站起身,如果有比此更苛刻的条件,他也会同意的。
“妈,看来小雪也得给你找个归宿了。”免得她提出这般奇怪的要求,把女儿嫁给人家,却不许人家碰她的女儿,这算哪门子的成亲,不过若是真成亲,一切都由不得母亲,她可是一个开明而通情理的母亲,应该不会做出什么过份。
“臭丫头,有这么跟母亲说话的吗?”不光怎样,这是女儿的意思,她是铁了心要跟段天翎,她也只好应了,如果只是定亲,又担心立即会至的皇上选秀,就让她们先成亲再说。“梅先生,我们就谈谈婚期。”
梁雪经过段天翎的身边:“段公子,请跟我走!”
段天翎看着梅先生:这女子也太直接了,此事也太顺利,顺利得有些无法令人相信。
“就免了世俗的规矩,既然很快就结百年之好,彼此多些了解又有何不可。段公子,请吧——”
梁雪领着段天翎来到自己的书房。
书房内挂满了书法丹青,漂亮的山茶花、鲜艳的玫瑰花……
她真的是小雪,小雪没死吗?京城那边所有人都说赵雪婵自尽身亡,她的骨灰便陪伴在风公子的旁边,听说赵夫人还特意在她的坟墓旁边有了一座庵堂,种了许多的玫瑰花。如果小雪没死,她又怎会成为另一个女人的女儿;如果她真的死了,这个女子除了与她有相同的容颜,连绘画的风格与技巧都一般模样。
“听说你两年来醉生梦死,也不知道你如今的丹青如何?”“母亲特意替我收集江南才子儒生的丹青书法让我临摹、学习,你既是江南的才子,这方面应该不会太差。前几日,我画了一副水墨图,还请段公子评点一番……”梁雪从书架抱下一堆花轴,一副副打开,“这副是秦涛的画,这副是我临摹之作。”
段天翎展开画轴,一模一样的两幅,虽是一样的景物,但看得出来,的确很像,秦涛的山水画以典雅闻名,而梁小姐所作的画,竟有些雅俗共赏之意,更难得的是,她在色彩与亮度的把握上,有极强的感觉,这也是雪婵最善长的作画风格。
是她吗?
“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天翎若是在丹青上走雅俗共赏之路,一定会有成绩。说真的,更难得的是,我从小就学画,虽然父母精通音律,可对画生来就有一种特别的喜好与感觉。”梁雪说着,在另一张桌上研墨、铺纸:“我想看看,这几年你的丹青有没有长进。”
她这话,是说很久就认识自己:“你真是小雪,你没死?”
梁雪推开他的手,柔声应道:“我是她,却又不是她。”
“这话怎么说?”
梁雪坐下身,霞儿从外面进来奉茶,被梁雪遣走。如果说个穿越故事,段天翎会不会信,罢了,就随便编一个吧。
“三年前,雪婵苗疆迷路,无意中我们就遇见了。我也吓了一跳,因为我们俩长得太像了。然后她讲了好多的故事给我听,全都是关于你的。她还告诉我说,这一辈子无法与你在一起,让我替她完成心愿,然后她就给了我们母女好多银票……”
世间怎会有如此离奇的事情,段天翎摇头,将信将疑。两个长得相似的女子在密林中相遇,然后结为知己、好友,还讲了那么多的秘密。
“我与她是如何认识的?”
“南理国玉湖畔,一首《天女撒花》,你认识了她,随后接连两日你都来为她绘画,可你从不说话,那时候她还以为你是个哑巴呢……”
真的是她,她来找他了,难怪她定要嫁给他,只因她的心属于他。
没有真正的雪婵,有个长像酷似雪婵的女子也不错。
“你真是小雪派来的……”
段天翎说不出的欣喜,一把将梁雪拥入怀中。
“今生,我们不再分离……”
“不分离……”
两个人相拥而泣,既然上苍让她来到这儿,便有它特殊的意义。如果雪婵是因为美貌、富贵而引起了别人的注意,她愿意当所有目光知晓自己时,她早已是段天翎的妻子。
反正自己的灵魂是雪婵也是梁雪,一人扮两角,也没什么不可的。只是梁雪担心道出实情会吓坏段天翎,索性就让他认为这是天意的安排。不能得到雪婵,却得到一个与雪婵长相极似的梁雪。
正月二十六,段天翎与梁雪举行了盛大的婚礼。
梁夫人前后忙碌,待她反应过来,酒桌宴席上已经好久没瞧不到段天翎的人影。
“新郎倌呢?”“姑爷上哪儿了?”
霞儿应道:“姑爷去洞房了!”
洞房内,梁雪与段天翎相顾浅笑,手中握着酒杯:“第一杯交杯酒,你喂我,我喂你!你怜我,我惜我!”
梁雪斟满第二杯:“第二杯手腕交叉!风雨与共,永不分离!”
“第三杯换坐而饮,你乐我乐,你苦我苦……”
梁雪每说一遍,段天翎便重复一遍,目光充满无比的幸福与温馨。
“这一杯,只饮半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原来交杯酒还有这么多的喝法。
梁雪款款走近段天翎,捧着他的头,温柔地吻下,将自己口中的酒渡入他的嘴中,复又吸回。
梁夫人望着一片狼藉的婚宴,心里愤愤地骂了一句:女大不由娘,真是一点不假。小雪怎么可以如此草率地决定自己的一生,不是说了,先不要同房吗?
穿过花园小径,前面的小院就是新布置的洞房。
“砰——砰——姓段的,你给我出来,你可是答应过老娘,不会碰我的女儿……”
段天翎自小熟读孔孟,为人必须讲诚信,刚坐起身,就被梁雪拉住:“天翎,别管母亲,今日是我们的新婚之夜,不要给一生留下遗憾……”言毕,温柔而热烈地吻上了他的唇。
红烛摇曳,映衬内芙蓉帐内的身影,很快融合成一人。
“啊——”
梁夫人听到女儿的惊叫,敲门的声音更猛烈:“小雪!小雪……”
梁雪咬着双唇,努力想忘记身体传来的炽烈疼痛:“妈,我应该他的人了……你回去歇息吧!”
“臭丫头,真是不听话……”梁夫人骂了一句,怏怏地离开新房。
抬头时,望见天空的明月,今儿还真亮呀,虽然冬天还未过,可她已经隐隐感觉到春天的来临。
今天,是京都文人雅士们盼望了整整三个月的好日子,扬名天下的玉湖情侣已经抵京,而且与京都的才子们开了一次隆重的画展。
画展设在京都最雅静的畅春苑。
在这春暖杏花儿的季节里,正是畅春苑最美的时候,进入畅春苑就能闻到一股怡人的清香。
畅春苑的雅楼前,人如流水,男男女女,红红绿绿,像过节一样来观看玉湖情侣的墨宝。
我带着八岁的儿子——康王府的大王子轩辕学,孩子大了,也让他了解一下什么是真正的书法丹青。
雅楼的二楼上,是专挂玉湖情侣的大作。
只有十副,听说这可他们夫妇整整一年的心血。午后,这里将有一场盛大的拍卖会,价高者得画,玉湖情侣会将所得的钱赠与受灾的南方百姓。
山水图,宁静致远;花鸟图,富贵生动。
没有人物图,自从听到玉湖情侣的大名以来,就从未有人见过他们绘的人物图。
很快,我就被一幅画所吸引,是一幅少女踏波图,我怔在那儿,久久不肯离去:这多像雪婵,还记得当年在风华楼里初见她时的模样,凌波舞时,她就像一个踏波的仙子。
“玉湖情侣来了——”
周围的人群喧哗起来,雅楼下,出现一辆漂亮的轻纱马车,粉色的轻纱上绣着大红的玫瑰花,透过轻纱隐约可见里面的男女。
人群簇拥在马车的周围,随行的儒生恭敬地揭开纱帘,下来一袭白衣的男人,虽隔得远,但我很快便认为,他是段天翎,神秘的玉湖情侣之一竟然是南理国的段天翎。还以为,此段天翎非彼段天翎,若不是亲见,我真是不敢相信,那个沉于情恨之中的醉鬼居然就是名动天下的段天翎。
“各位朋友大喜!大喜啊!刘郎中刚刚证实,内人有喜了……”段天翎的神情压抑不住欢喜与幸福,“夫人,小心啊——”
那女子竟然像极了赵雪婵。
不,不!
她已经死了,是我亲自将她的尸体送回赵府的,是我亲眼看她化为灰烬,看赵义林夫妇将她收敛入坛,然后埋在疾风的墓旁。
这个女子是谁?就是人们口中所说的梁雪君吗?
一个美丽的少女奔近段夫人的身边,甜甜的唤了一声:“大姐,小心台阶!”
儒生们在楼下大厅中央摆了一张桌子,早已备好纸笔墨砚。
“请段先生、段夫人留下墨宝!”
儒生的代表提议着,周围尽是期盼与羡慕的目光。
段天翎温柔地携着美丽女子的手:“雪……你先画。”
梁女从丈夫手上接过画笔,沉思片刻,放眼便望见畅春苑里的桃花,一朵朵像美人的笑颜。挥毫一抹,远山近水桃花林,奇妙地出现在她的笔下。桃花含笑,远山幽幽,流水潺潺,轩辕清止不住缓缓向前。
段天翎从妻子手中接过笔,勾勾点点,茅草屋,篱笆墙,一个提着菜篮的村姑,整个画卷,静谧而幽美。
没有这样平静的心,是绘不出这样宁静的画。
周围传来雷鸣般的掌声。
梁雪抬眸温和地看着段天翎:“如果不是你,这副画就又毁了。”
她说的,是那含笑的杏花,与静远的山水相得隔隔不入,他们的画中总有人物、飞鸟,有了这些,画才有生气。
“玉湖先生,这画要卖吗?我出三千两纹银。”
人群中有人高声大喊,还以为是人们的传言,原来这对夫妻真的精通丹青书法,段天翎沉思片刻,握笔在画上题诗。
“周金梧!”
“老师!”
“金梧,丹青拍卖现在开始吧。你师母身子不适,我们得早回云湘馆。”
“好!”
有人搬了椅子,段天翎始终温文尔雅对待着妻子,眼睛里总是蓄着款款深情。
“各位公子、老爷,各位小姐、夫人,京都善款书画拍卖会现在开始,首先是玉湖情侣的十一幅画,每叫一次涨纹银二百两。现在开始!”“第一幅,乃玉湖情侣去年三月所作——《山水笑》,起价四千两银子,各位请!”
“四千二百两!”
“四千四百两!”
……
“一万两!”
“一万两一次!”周金梧张望左右,手握锣鼓,“一万两两次!”“当——一万两成交!这幅画是这位先生的了。请方掌柜验收银票!”
……
梁雪始终面带微笑,静静地坐在段天翎身边,身后站着梁霜霜。
“第十一幅,乃段天翎先生所作,起价八千两,各位请!”
轩辕清定定地看着那幅画,段天翎画的是雪婵,还是他的妻子,为什么她们酷似一人,一样的平静,一样的脱俗优雅。
“两万两!”轩辕清夺口而出,从八千两一跃至两万两还是第一次,前十幅画中,最高的一幅已经拍卖至三万两了,难怪天下人都认为玉湖情侣的画不可多得,更难得的是两人的的风格相依相融,自他们扬名以来,这还是段天翎独自完成的一幅画。
“二万二千两!”段天翎从椅上站起身。
这家伙和他拗上了,轩辕清大声道:“三万两!”
段天翎瞪着轩辕清,他自然认得此人是谁?数年来,这是他与梁雪第一次进入京都,也是梁雪最不愿意遇见的人。
“金梧,无论他出多少,我都比他多二百两。”
“你……”轩辕清语塞,分明就是故意和他作对。
段天翎正气凛然:“各位朋友,这幅画是在下特意为内人所作。还请各位割爱!”
梁雪回头,对梁霜霜低语两句,小姑娘转身离去。
“四万两!”
轩辕清气急,段天翎到底是个文人,又能拿出多少银子,如果涨到天价,他拿不出,自然就归自己了。
梁雪起身,缓缓地走近那幅画,纤指颤动:原来它真的出自段天翎手下,这等细腻的笔法,没有炽热的痴情绘不出来。那样的秀美,那样的宁静,那样的超凡脱俗。
梁雪凝眸细看,不是那幅画。此画不及那幅温婉,那幅的女子在整个画卷中似松林之中一红枫,似碧莲之中的一朵粉荷,似蓝天中的一轮明月,那是静谧的美,这幅画没有记忆中那幅的气势。
“各位,我姐夫出纹银十万两买下此画。”梁霜霜将一张银票递与方掌柜,众人唏嘘,这可是最昂贵的画了。
“我出二十万两!”轩辕清看着这幅《玉湖少女图》,志在必得。“无论段先生出多少,我都加倍。”
既然不是记忆中的那幅画,那么她可要可不要,但这是段天翎的一片心意,竟然是送与她的就不该拍卖。“情之深浅不能用金银衡量,就算是百万、千万两银子,只要有了价,便是廉价。霜霜,我们走!”
段天翎只想先拍再买回,然后送与妻子,只是想告诉她:这幅《玉湖少女图》将是这世间最珍贵的画。怎么知道半途杀出个男人,竟与他抢购此画。
“夫人——”
梁雪放缓脚步:“你画的根本就不是我,为妻不会跳舞。”即便是生气,她的语调依旧温婉,像一涓细流。
赵雪婵是她,她是赵雪婵,彼此不分,但此刻梁雪这么说,就是想告诉轩辕清,自己与赵雪婵不相干,虽然有相似的容貌,但却是不同的两个人。
“夫人——”
梁雪在妹妹的搀扶下,上了轻纱轿,头也不回。
梁霜霜顽皮的伸出头,冲段天翎扮着鬼脸:“姐夫,你就等着挨罚吧!”
周金梧走近段天翎:“老师——”神情中颇为担忧,段天翎收有两名弟子,这周金梧便大弟子,与他们夫妻接触多了,段天翎惧内早已传开,如今见梁雪君愤然而去,抛下那么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怕是真的生气了。
她说:根本不是她,也就是这幅画她不会要了。
轩辕清二十万两拍到了《玉湖少女图》,付罢银票带着儿子欢欢喜喜地离了畅春苑。
段天翎忙完畅春苑内的事务,又将所拍的银两交给周金梧,令到方掌柜的银庄兑换成一张银票后交与官府,就说是赈灾银子。
云湘馆内,一片寂静。
今儿妻子的生气有些突然,可如今她正怀着身孕,莫要憋坏了身子,若在以往,他直接避开,免让她瞧见自己就生气,可今儿不行。定心一想,索性硬着头皮去妻子居住的厢房。
刚到院门,便见梁霜霜带着一名丫头笑意盈盈地站在门口。
“姐夫,姐姐备好酒宴了。”
没听错吧?她不是真的生气,反而备了酒宴。段天翎举目一望,空气中有股诱人的饭菜香味。“你姐姐又亲自下厨了?”
段天翎进入偏厅,妻子坐在桌前,望上桌上的饭菜发呆。
“雪……”坐在桌前,明明生气,还设了酒宴,亲自下厨,那么她并没有真正的生气,只是做做样子,难道……。
“你我结为夫妻已经整整四年了,难道还不了解我的用意?”梁雪斟满一杯酒,“霜霜,你带她们都下去吧。”
梁霜霜也没弄明白,既然两个人不生气了:“姐姐,那我可以出去玩吗?我想去庙会。”
已经是中午时分了,那个青春少女不贪玩,罢了!
“霜霜,带上如柳去,不要玩得太晚,早些回来。”
梁霜霜高兴不已:“姐姐、姐夫,我先去了!”
“去吧!”
夫妻对坐,往事历历,转眼五载,寒暑交加,她陪着段天翎去过太多的地方,游历名川山河,看罢大远草原,就是要抛开世俗的烦忧,潜心学画。她们成功了,就在她们结婚五载之后,也扬名天下,这不光是段天翎的成功,也是梁雪的成功。他们成为天下人羡慕的神仙眷侣,而她也被赞为天下最贤德的妻子。
为丈夫,她替人浆洗过衣衫,也曾替人做过厨娘。当年,当她离开扬州梁府,身上并没有带任何银两,甚至连值钱的东西都不曾带过,所要磨砺不光是自己的意志,丈夫的艰难,更要在她们的情感中锻造出虽苦却甜的记忆。
“你担心被轩辕清识破身份,所以才故意那么说的。”
梁雪骂了句:“呆子!这些年来,我以为你是了解我的,到今日才明白,你也有犯糊涂的时候。”“我有身孕不能饮酒,这酒都是你的。”
段天翎举着酒杯,一饮而尽,低眸时,发现妻子满脸不悦,细细品尝但觉口中回味无穷,隐隐还有桃花的余香:“桃花酒!”
“如果我与你计较,每天都被气三回。我与霜霜忙活五天,就酿了这三坛桃花酒,可你倒好,连味都没品出来就进了肚子。”“从明儿开始,再有什么酒宴、茶会我都不去了,留在云湘馆安心养胎。这几日,我正在研究新的颜料,呆在这里倒也不闷,你就别担心我的事……记住了,出去喝酒吃茶交朋友都没关系,可不许弄个小妾回来……”
段天翎傻笑道:“夫人又说哪里话。就你一个我都摆不平,哪还敢再讨小妾。就你像说的,男人有几个妻妾就不是人,是……种猪!”
梁雪扑赤一声笑出声,这话是很久以前说过的,那时候与段天翎才刚刚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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