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你是本王的女人-《穿越之媚杀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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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握着画笔沉吟片刻,绘出一幅灿烂的桃花图,一座幽静的草堂,一个带锄的男子,半醉半卧在花下。花间的戏蝶似也醉了,林下的小鸡正在啄食。

    段天翎与秦涛皆是吃惊的目光,没想到她的笔法会如此纯熟,似有成竹在胸。

    绘完之后,她举笔写道:“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

    待写罢,那个白衣男子更是惊诧不已。

    “画是我画的,可这诗是世外之人唐伯虎所作的《桃花庵》。我素来最喜欢若将富贵比贫贱

    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贫车马

    他得驱驰我得闲……”

    秦涛看着画,整个画卷透出半醉半醒的意境,似乎唯有美酒可以相伴。透出田园恬静的气息,温暖而美好的。

    “赵姑娘,可愿去宫中做画师?”白衣男子问。

    梁雪应道:“那种世间最污浊的地方,还是少去为妙。我可不要像秦画师、段驸马这般,为了名禄,便沉没自己的才华。”“纵观千古留下传世之作的文人墨客,有几个是呆在那种地方?一个人的身心唯有醉于自然,才能寻到真我,无论多大的痛,多大的苦,放于苍茫天地间,那也只是一粒纤尘……秦画师的画技难进,在于为太多的女人作画,眼中多了美色;段驸马的阻拦,是被情所困,抑郁难舒,眼中多了狭隘。”

    白衣男子觉得这个女子倒也坦然、洒脱,不似他所看过所有的女子,气质之中透出干练与清灵,给他的印象不错。

    “依赵姑娘之意,在下如何?”

    梁雪瞪了一眼:“我又没见过你的画,我如何知晓。”

    段天翎站起身:“赵姑娘,还没与你介绍呢?这位是当今逍遥王。”

    “逍遥王?没听说过,只听说以前有个逍遥王,可惜后来做了道士,这么些年了,也没听说过什么逍遥王……”

    秦涛笑起来,真是一个敢说敢言的女子,知道便知,不知就不知,不掩饰自己。

    “逍遥王名讳单一个淧,乃是当今太后最小的儿子……”

    “你说这些做甚,本姑娘又不想攀附什么富贵荣华。皇族有什么有不起?不过是多了群无情无义的家伙而已,争权夺势,阴谋诡计,全都是些可怜虫,穷得就只剩下权势金银,还不是踩着百姓的血汗爬上去的,带了他们的灵魂去阎王面前,还不如一个乞丐的灵魂圣洁美丽……真不明白,数年前你们俩都是才扬江南的大才子,如今连江南汪平之都比不过。唯有纵情山水,方才寻觅画之真意。我也知道,依本姑娘现在的画技,绝不在你二人之下,想想看身为男子连一个女子的洒脱都不如,真是愧在世间走一遭……”

    邓妮子买了几串粮葫芦,远远就听到梁雪义正言辞的表白,虽没带一个脏字,却似在训人。

    “姐姐……”邓妮子推门而入,颇有些担忧起来:“你不怕得罪她们吗?”

    “秦画师求学心切,虽曾风流不羁,却绝不是下作之人;段驸马乃是通晓情理、多情多义之人,也不会将我说的话传扬出去;至于那个穿白衣服的皇族,他与别的皇族还有些不同,身上有股清灵、脱俗之气,必是常读道经、佛理之人,有一颗难得的慧心,又岂会与我为难。”

    邓妮子也不知道姐姐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但是目光里放着奇异的光芒:“姐姐真的好厉害!”

    “没什么可厉害的,我不过讲了自己的看法。三位,小女子告辞了!”

    先将他们训斥一顿,临走又进行一番赞美,将他们三人的优点道出。

    秦涛总觉得数年来,画技难求进步,一朝被人点破,顿时恍然大悟。虽然皇宫里画师数人,也常在一起切磋,就如玫瑰娘子所言,几年来不见进步。赵姑娘要他纵情山水,抛开世俗的名禄潜心逐画方有大成。

    梁雪的一番话,令他们三个回味无穷,站在望景楼上,看她们姐妹携手而去。

    “帽子……”轩辕泌看到一侧的纱帷帽,这女子定是忘了,被她妹妹一唤只顾走了。待他从楼上追下,却发现姐妹二人早已消失柳林之中。

    在康王府里呆了那么久,梁雪只知道轩辕清有位皇兄便是轩辕澈,如今倒有意思,竟然又冒出个轩辕泌出来。

    “玉湖居”几个漂亮的行书出自梁雪之手,还有什么五颜六色的木头人,也是她的构思。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了,玉湖居开业大实惠,胭脂、水粉、秀发香膏、牙粉、牙刷一应俱全啦!送意中人,母亲、姐妹选玉湖居胭脂水粉……”

    如柳带着两个丫头站在门口高声的喧嚷着,这些言词也是由梁霜霜设计的,因为梁夫人在时,便常这样,她们见多了,自然就习以为常。

    康王府的人,看着那块巨匾,再看看这阵势。王妃梁雪君便是玉湖梁氏,玉湖居的水粉出现在京城,她又是由自己的姐妹带走的,或许她们知晓消息。

    “掌柜的在吗?”

    “客官,要买胭脂吗?那边请……”

    家奴看着掌柜:“你家大小姐在京城吗?”

    几个小姐早就交托好了,若有人问,大家都统一口径:“客官,数日前我家大小姐回南理玉湖居了。如今京城玉湖居主事的是三小姐,大小姐接掌南理玉湖居的生意。以后怕是不会再来天朝了……”

    “回玉湖了?”轩辕清沉吟着,她再不会来天朝,她不是要寻回家的路吗?就这样放弃了。无论怎样,宁可信其有,当即派了几名家奴去中途拦截,或许还能遇到她。

    转眼便又是半个月。

    秦涛与段天翎时常相约到城外绘画,就如赵姑娘所说,纵情山水间,偶尔还会带上一壶浊酒。

    梁雪不知道逍遥王,是因为逍遥王自幼体弱多病,监天钦说,他要在道观、佛门那样清净的地方长大,方才能养大成人。所以两岁的时候就被送出皇宫,直至十六岁才回来过一次,受封为逍遥王。他自幼在道观长大,喜欢清静自在的生活,没待半年时间便又离开了京城,几乎是每三四年才回来一次,每次留京的时间不长,不会超过三个月。

    今秋又到了三年一次秋试大考和各蕃国进贡的期限。

    京城都异常地繁华起来,梁雪已经半个多月没出门了。

    九月初的天气比八月更凉了些,领着邓妮子,备下纸墨等物,带了些干粮,二人雇了匹马儿就往城外去。

    秋高气爽,好天气!

    梁雪将一块大远国盛产的毯子铺在地上,头枕着绿草,眼望着蓝天。

    “妮子,起来,姐姐教你跳拍手舞!”梁雪拉着邓妮子,“向左跳两步,伸出右手击我的右手,抽右跳两眺,伸左手击我的左手……”比画了一阵。

    两个人在金色的草地上欢闹起来。

    世间没有什么烦恼,只要你愿意放心,你就是快乐的,虽然最初会很难,但时间真的是一剂良药,很快就能做到。

    “拍!拍小手,动动你的左脚,拍拍你的右手,动动你的右脚,拍拍你的左手……”

    从上清观出来的轩辕泌骑以马背上,远远就听到一阵女子的唱歌声,很快乐,笑得那么纯净而自然。

    “伸出你的双手,我们握握手,从此之后之后我们就是好朋友……”

    那是一幅多么自然而清新的画面,不由怦然心动,拍着马肚就到了那片草地上。

    “姐姐,我累了!”

    “好,好,我们休息一会儿吧。”两个女子躺在毯上,仰望着天空:“有时候真像变成一只鸟儿,可以自由的飞翔……”

    “你不是说只要心是自由的,人便是自由的。”

    “对呀,话是不错。可我还是想去云游,妮子,如果我带着你去云游大好河山,你愿不愿跟我走。我可以教你读书识字,教绘画歌舞,还能教你剑法武功,总之,但凡我会的,我都教给你……”

    “那好,你唱歌跳舞给我看。”

    “好!”

    “不行,你得把面具摘下来。”

    “小丫头,花样真多!”

    梁雪沉思片刻,觉得牧羊曲不错,唱出欢快的歌儿,跳着羽衣舞的步子。唱完之后,拉着妮子的小手,唱起了《月亮代表我的心》:“你问我爱你有多深,爱你有多真,我的情也深,我的爱也真,月亮代表我的心……深深的一个吻,让我怀念到如今……”

    “不知羞!”妮子一张小脸都羞红了。

    “喂——你这小妮子,什么不知羞。喜欢一个人是很正常的事情,谁都无法逃避,明明喜欢却不敢说,这不是会错过机会嘛,爱一个人应该坦白也需要勇气,如果一个人连爱的勇气都没有,他还做成什么大事?爱,其实很好的,可以让你学会理解、体谅、宽容和选择……所以,你这小妮子,以后别这么说。姐姐希望你做个快乐坦诚的人,生活就像一个镜子,你对它笑,它也对你笑,你坦然面对它,它也会坦然地对待你……喜欢便喜欢,不喜欢不喜欢,不要把简单的事情想到那么复杂……”“所以二丫头遇上了二姐夫,他们彼此相爱才可以结成夫妻,记住我的话,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理也不理智的婚姻,将来你若大了,绝不能嫁给一个不相爱的男子。”

    “姐姐,你说的这些我都听不懂。”

    “呵,看你平时挺聪明,真是一个情盲?”

    “什么叫情盲?”

    “情盲就是感情的瞎子,就如同不会读书识字的称之为文盲,不懂的音律的人,称之为乐盲……”

    “那姐姐还有什么不懂的?”

    梁雪回头,迎着阳光,放松地坐在地上:“有很多不懂的,但最令我不懂的便是人心。我活得简单,可并不是人人如此……”

    “姐姐……姐姐……”妮子轻柔地唤着,看到了她眼睛里水雾一样的东西,“姐姐这么美,一定会找到一个相爱的人……”

    “美有什么用,如果可以选择,我宁可平凡一些。太美的女子往往会成为男人争夺的玩偶,终身会历尽无数的劫难与磨练……”

    “姐姐……”善解人意的邓妮子抱住了梁雪:“我和哥哥都会保护姐姐的,就算所有人都不理姐姐,我们还是会在姐姐身边……妮子认得姐姐的眼神……”

    梁雪抱着怀中的妮子:“有你们几个妹妹是我今生最大的幸福。好了,妮子站好,姐姐给你绘一幅最美的画……”

    她起身从,转身进入密林之中,从马背上取下画板。

    站在林子与草地的地方,她平静的凝视着,望着西下的夕阳,身影显得落漠而孤独,衣袂被秋风吹起,她似乎忘记了一切,身影与融融的夕阳相合。

    “好美的夕阳,好美的秋景……”

    她深情地赞叹着,打开画板,摆好纸笔。

    轩辕泌完全被这幅美景所吸引,这是一个怎样的女子,可以忘情于山水,她的那些话好特别,从来不会有人说,“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又不理智的婚姻。”“如果连爱都没勇气,还能做什么大事。”等等之类。

    勾出夕阳下的大树、野草,还有天边的云彩,邓妮子手指着轩辕泌的地方。梁雪只当是她摆了一个动作,这或许是孩子最渺小的希望,晚霞披在邓妮子的身边,被染上了金色的阳光。

    妮子见梁雪不睬,有些生气地转过身去,只留背影给她,这样的背很美,在夕阳中显得孤寂、无助,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她赶紧换了一草纸,继续描绘着。

    轩辕泌踩着极轻的步子,缓缓地走到的身边。

    她感觉自己的心有一团热情的火焰,因为如此美的夕阳晚景,晚风袭袭,她像一个调皮的孩子,捕捉到金色草地上起伏的枯草,似大海的海潮。第二幅绘画之后,她放下画笔凝视着黑夜前的山野。

    “只有美丽的大自然才有最宽阔的怀抱,最温柔的晚风,最绚丽的色彩……我会记下的,记下记忆里所有的美景,把你们融在我的笔下,也许不是最好的画卷,但我会用心绘好每一幅画……”

    轩辕泌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绘画的时候会忘乎一切,见到美景是如此投入,她有一张绝世的容颜,还一双最明亮的眼睛,像阳光般灼灼生辉。

    视野之中,突然出现一个人的脑袋:“啊——你怎么出来的?”

    还以为是幻觉,眨眨灵眸,确实是人无疑,是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逍遥王轩辕泌。

    邓妮子看梁雪受惊不下,咯咯地娇笑开来:“我早就告诉你了,可你就是我不理我。”

    “妮子,取酒,我还要画画夜空。”

    已经是晚上了,她还要绘画。

    轩辕泌静待再看,看她如何在黑夜中绘画。

    邓妮子跑到地毯上,提着银酒壶,递到梁雪的手中。

    “姐姐,花酒很好喝吗?能不能让我也喝一下。”

    “小丫头喝什么酒?等你满了十六岁,便让你喝一口。”梁雪衔住壶嘴,畅饮两口,“泌先生,看你的酒虫子都快爬出来了,也尝尝吧,这是自酿的蔷薇酒,味道不错呢。”

    轩辕泌可是个品酒的高手,接过酒壶,小尝一口,香甜醉人,还有丝丝甜味,少了辛辣多了甘醇,几口就将酒壶饮了空,还未尽兴,再想喝怕是人家也带那么多。

    已经很晚了,看不清外面的景物,可她握着笔还在画,一会儿看看天边的明月,一会儿看看画板。轩辕泌将眼睛贴近画板,的确有东西。

    “姐姐,饿了!”

    “马背上的筐里有备下的干粮,竹筒里是你喜欢的果茶,自个儿去!”

    “姐姐,那个筐太高了……”

    这个小姑娘真够可怜,遇上这样古怪的姐姐,高兴的时候把她捧在手心,绘画入迷时便不闻不问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待一切收拾妥当准备回城时,城门已经关了,怀中妮子已经沉睡。

    “赵姑娘,前面就是上清观,我们去那里歇息。”

    梁雪从怀中掏出布面具,蒙在脸上。

    上清观。

    自进去之后,梁雪便一直没有说话,由道长领着去了客房,轩辕泌帮她将妮子抱到床上。

    次日待轩辕泌醒来,观中的小道告诉他,那一大一小的两位姑娘天刚亮就出了道观。

    还是昨天的地方,草地站着一高一矮两个女子,手里各握了一根树枝,看得出,赵姑娘正传授妹妹剑法,一招一式颇为认真,大约教了三招,便令小姑娘自己练习,而她开始有序的习练。

    练得正投入,地上出现一条黄蛇,梁雪惊叫起来:“蛇啊,蛇啊……”飞也似地乱窜,像只受惊的蝴蝶。

    轩辕泌奔到草丛中,邓妮子用树枝挑起一段绳索:“是根绳子……”

    “快弄走,快弄走……”

    还以为她没有害怕的东西,将脸转身一边,用力的飞舞着。

    若换成别的孩子,一定会傻笑,可这小姑娘居然是无奈中带着痛然,用树将绳子挑走。

    妮子坐在草丛中,看梁雪绘画。

    “泌先生,你别笑话她。姐姐以前吃过很多苦,中过最可怕的蛇毒,中毒之后所有的事都变了……”

    “讲来听听!”

    妮子是个孩子,一个希望引起别人关注的孩子,便将梁雪怎样被江湖高手所劫,又怎样被送给了大远国的大王,怎样被人逼婚,怎样被人陷害蛇咬……从盛都到京城,一路沿街乞讨,到了京城才发现所有的朋友、亲人居然不认她,还赶她走,骂她打她……

    “你怎么认识她的。”

    妮子认真的回道:“你别急,我慢慢给你讲。我和哥哥都是沙河人,父母在前年的灾祸中都死了,我们是一路逃难来的京城,原本跟着乡亲们回了沙河,可我狠心的婶婶把我卖到青楼去了,哥哥晚上溜到青楼,将我又带到京城。我们无依无靠,就只好做乞丐了,大概是姐姐被劫一天,她上街买东西,我哥哥看我饿得实在撑不住,就去偷了城东王家的包子,结果被他们几个人打得好凶……后来,姐姐就出现了。她带我们兄妹去吃了一顿饱饭,还让丫头给我们买了新衣服换上,带我和哥哥去刘家的医馆里看病,临分别的时候还给了五百两银票,说要我们兄妹去开豆腐坊,因为我爹在世的时候,我们家就是卖豆腐的……”

    “你们为什么不去她家里?”

    “那时候姐姐嫁了一个很有权势的丈夫,就是那个后来爱上别的女人,让她滚,还要下人赶她的男人。姐姐说,不要我们去府里做下人,我们兄妹应该自由快活的生活,人也应该活得有骨气……”邓妮子顿了顿,“那时候姐姐就像现在这样,很美很美,出门都戴着面纱,虽然我和哥哥都没见过她的样子,但记住了她的眼睛和声音。中蛇毒之后,她浑身溃烂出血化脓,但她的眼睛还是那么亮……”

    梁雪回头时,邓妮子就冲她挥手微笑,她也同样回以优雅的浅笑,然后继续她的画。

    轩辕泌现在看到的她,清丽而脱俗,穿得也很得体,一幅富贵人家小姐的装扮。

    “她怎么乞讨回来?”

    “姐姐说,这就是皇宫的可怕。大远国的大王要册封她尊崇的身份,自然就会有后宫其他嫔妃的不满。姐姐在花园散步的时候,被几个嫔妃围攻,装进木袋里,被她们打得好惨,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她们抢,中蛇毒之后,她们为了防止大远国大王找到,把她关在一个石屋子里。她那个人,宁可饿死,也不愿意去抢、去偷,所以只好做乞丐了……有时候二姐、三姐她们还拿做乞丐的事儿取笑她,她却说,那是人生另一种苦难的享受。没有苦,又怎么能分辨什么是甜?”

    这些沉重的话题,从一个十一岁的女娃口中说出来,令轩辕泌吃惊不小,这究竟是个怎样的女人,居然可以把苦难当成享受,当成与甜不同的美味饮下肚子。

    遭遇丈夫移情别恋,被抛弃,失去容颜却依旧坚强。

    心中的敬重的情油然而生,最初是欣赏她的个性与才华,但今朝所敬佩的是她的品德。一个宁可饿死也不做贼的女子。

    几个人正聊着话,远处奔来一骑枣红马:“妮子——妮子——”

    “哥哥来了!”邓妮子从地上站起身,冲着远方高喊起来:“哥哥,我们在这里,在这里呀!”

    绘画的时候,她仿佛一切都抛开,整颗心,整个人都在绘画。

    邓大头跳下马背,从上面提下一只食盒:“大姐,昨儿你没回去,二姐、三姐就说,一定又迷上画了,特意让我把早点给你们送来。二姐说,你是不是迷上这边的风景了,如果喜欢,她中午就找些人在这儿给你搭座茅草屋。”

    梁雪闻到此处,穆然回眸,连眼睛都带着最纯粹的笑:“真的呀!你告诉二妹、三妹,我真的喜欢这儿,不妨搭三间茅屋给我。”

    在轩辕泌看来,这或许是姐妹之间的欢笑话,但那少年骑马离开后不到一个时辰便领了七八个汉子,赶来修筑茅草屋。又有马车运来石头,木料,说干就干,动作迅猛,而她在闲下来的时候会去帮忙。

    轩辕泌竟不愿离开,陪在这儿帮她们修茅草屋,动作是意想不到的快,墙壁是用竹片编成的,两面抹了黄泥,一间正堂,左右分别是卧室和书房,厨房是另置的。

    第二天的时候,又来了五六个人,只用了三天时间茅草屋便建好了。

    建好的当天,来了一辆马车,里面下来一对衣着华衣的姐妹,还抱了几坛子酒,大家又热闹了一回。

    在大家半醉之间,她的两个妹妹还是道出了实情,当然更多的骂了轩辕清,说他是负心人,是个无情无义的家伙,她们恨他,恨他伤了她们的姐姐,所以她们两个妹妹会站出来保护自己的姐姐,更会满足姐姐的一切心愿。

    茅草屋是姐姐喜欢的,她们就给她建一座,若是姐姐喜欢漂亮的别苑,也可以再建一座。

    清晨的第一抹阳光又升起,梁雪坐在草地,眺望着远方,妮子还在床上睡觉。有妹妹的感觉真好,她不再觉得寂寞,随之而来是幸福,被漫无边际的幸福填满了心扉。

    “该叫你什么好?”轩辕泌站在后面,昨儿他才知道,她并不姓赵,而是姓梁,是曾经名誉京城的梁雪君,她的两个妹妹都是巨贾,也非等闲之辈。二姐性情泼辣,疾恶如仇,爱恨分明,三妹性情温和,颇有经商智慧。她的两个妹妹,都尤其地敬重这位大姐,是欣赏的,敬佩的。

    “你也知道我和你哥哥之间的事……”她望着朝阳苦笑着,“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我不后悔喜欢过他,因为有了经历才会变得坚强……轩辕泌,你若回到京城,莫要向他提起我的事。上次和独孤策去王府,已对天盟誓,今生已与他情断义绝。回京之前,帮我个忙?”

    “什么?”

    “昨天我妹妹来的时候,带了一副没有绘完的画。我要你帮我绘完,绘画的过程中,我要取你的一滴真诚的眼泪,还要你的一滴血……”

    说罢之后,梁雪从屋子里搬出木桌,取出纸笔,拿出那幅未能作完的画,也拿出一幅根据《玉湖少女》而临摹的画卷。

    “为什么要把你绘在这画上?”

    “逍遥王,我谢谢你的帮忙,只要你帮我做到。我会给你一份意外的礼物。”

    他不是为了礼物才要帮她画上的,只是不明白,依她的画技,在自己之上,为什么要他帮忙呢。他只是书法好,但绘画真的不行,他的书法如果太学阁的杜大学士排名第一,轩辕泌就能排名第二。

    为了弄出点气氛,梁雪心伤地唱出《葬花吟》。

    半个时辰后,梁雪看着绘好的画卷,抬眸看着轩辕泌,从袖出取出一只脂粉盒:“这个脂粉盒里乃是我自制的特殊颜料,已经调配好了,虽同样为橙色,用它作画,这边遇湿则显,那边遇燥则显,今日将它赠予你。你走之后,我也会离开,这幅画能帮我找到回家的路。你是第一个用友情的目光看我的男子,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梁雪伸出手,握住轩辕泌,依旧是灿烂若花的笑靥。

    轩辕泌还是有些不明白她的话,为什么她要回家和一幅画有关。

    中午,梁雪再度去了上清观,怀里抱着那幅画,定定的凝视着三缘真的塑像:“三缘爷爷,我已经准备好了,让我回家吧,我想回家!虽然对我来说,哪里都一样,情感的伤害不再是伤害,如果当日我能绝决,早些除了两阁,就不会有今日;如果没有今日,我也不会坚强……所以人生根本无所谓得失,只要自己不抛弃,便不会丢弃,所以一切都该随其自然……”

    梁雪俯身点燃画卷,道长见她点画,这是一幅和上次一模一样的画。

    “梁先生……”

    梁雪抬眸,看着老道:“道长,我要回家了,终于可以再回去。这里已经没有任何值得我留恋的地方……”看着手中燃烧的画卷,脸上浮现一丝浅笑,那是向往,更有离别,她没有告诉两位妹妹,因为她不想看到妹妹们的泪光。

    火光中出现一行字:“三缘不在,求拜老君!”

    梁雪跳了起来:“三缘爷爷,你有没有搞错,就没见过像你这样做神仙的。”一行字罢,画卷已被烧了三分之一,“你要走,也打声招呼嘛!人家可以回家了,你居然出门,回家的路我怎么找……你总得预备一个神仙帮我呀……三缘爷爷,拜托拜托啦!帮帮我吧,我再也不想留了,我要回家,我想回家呀,要不你让太上老君帮帮我,让我回家……你们两个糊涂神仙,该不会下棋忘了时间吧。你们是神仙不要紧,可我就这些光阴,我可不想老死在这儿,让我回去吧……”

    上次亲眼目睹,如梅跳入奇光就消失不见,如今画烧了一块,就出现一行金灿灿的大字映在房中。

    梁雪站起身,手里拿着被烧了一片的残画,又像以前那样,开始抓扯三缘的耳朵、胡须:“我要回家啊!你让我回家啊!你抽会儿空帮我回去嘛,说什么我的情在这儿,先遇段天翎,再遇轩辕清,我就没瞧见一个对我情有独钟的人……三缘爷爷啊,你让我回去吧,这种缘份天定的事,可是月老的事儿,是不是月老也糊涂了,让你干这种糊涂差事……太上老君,我要回家,你不放三缘,我就骂你,是个坏神仙,误人一生;月老,我也骂你了,你主管姻缘,干吗让人插手这种事情……你们三个就是坏神仙,不负责任的神仙,活该被其他神仙笑话……坏蛋!糊涂!为老不尊!不负责任!”

    道长欲阻止,空中掠过一片祥光,顿时昏睡过去。

    梁雪还在那儿大骂三个神仙是坏蛋、糊涂等等之类的话。

    “哈——哈”空中出现三个老者,“太上老君、月老、三缘真人!”

    还真有神仙,她以前从来不信,现在不信都不行。

    “我不管,你们三个得把我带回去。”

    三缘衣袍一挥,空中出现了现实世界的景象:母亲躺在医院,护士抱来一个婴孩,旁边坐着一年轻、潇洒的男子。那个人肯定不是父亲,因为家里有父亲年轻时候的照片。如梅开着一辆车,旁边坐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车的前方摆着一副合家欢,上面的男人居然是副总。

    “小雪啊,如梅若是不肯回来,你便不能回去。”

    “凭什么呀,我在这边受苦受累,她却代替我嫁给了副总。”

    三缘真人大笑起来:“如梅和副总才是真正的一对佳偶,你成全了他们的良缘,她所能成全的是你名扬千古的盖世才华。你想看看千年后的情况吗?”

    景象中出现了拍卖会现场,与她记忆中如此相似,连拍卖会主持都一模一样。

    “下面是神医后人蓝明朗拍卖的祖传之画——《桃源图》,这是千年前名扬天下的奇女玉湖居士、梁雪君耗时五年的佳作,起价三亿人民币,此画宽一百三十七厘米,长八百七十四厘米,晴雨变幻,早晚变幻,是我国古代智慧的结晶……”

    “呜——我不干,我不干,这不公平,我活得好辛苦,遇不到真爱……”

    月老笑道:“你不是说情感累人吗?小雪,世上没有两全的法子,你拥有才还想有爱情。”“老君,你看她闹得不成样子,不如你提前收下她吧,让她做你凡间的弟子,时间成熟,再点化成仙……”

    老君板着面孔,道了句:“天机切莫泄漏……”残画从地上飞升,梁雪欲抓却扑了个空。

    梁雪睡得正香,却听道长轻唤道:“居士,醒醒——”

    睁开朦胧的双眼,定定地看着眼前的道长:“我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梦呢,梦里的情形是那样的真实,塑像前还有一些残留的纸屑,很少,仿佛只燃了一块。

    大白天也能做这样的梦,月老说,自己所拥有的是盖世奇才,却无法得到拥有想要的爱情。不能吗?想想看,走过的情感,哪一段都令她心伤心累。

    轩辕泌回到皇宫,因为是太后最小的儿子,所以他便有了一些特权,没有特设的王府,可以随意进出皇宫。

    妮子讲过的故事,一遍遍回映在他的脑海之中。

    御花园,秦涛正在给今春进宫的几位秀女绘像。

    轩辕泌认真地凝视着,情不自禁道:“她能在黑暗的晚上作画……”

    “逍遥王!”秦涛被他的话吸引,“谁在夜晚作画?”

    轩辕泌不知道要不要提起她,那个很奇特的女子,当别人看到她的画作时,又有谁知道,她也曾经历非人的磨难,遭遇过鄙视、遗弃,也面对过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哪怪那幅未作完的画,有种无法言喻的孤傲。

    一个能在夜晚作画的人,京都中只有段天翎,他们这一年来结为挚友,应该不是他,“逍遥王说的可是玫瑰娘子?”

    他以为这一生都不会被情所困,可现在他竟然开始怀念那个女人。那个经受太多却依旧美丽、善良、率真的女子。

    答应过她,不会再说的,怀中还放着她赠送的特殊颜料,可以让雨天显景,晴天消失;也能在晴天显景,雨天消失的特别颜料。

    这几日的轩辕泌举止有些怪异,常常突然间说出一句话,待人追问时,他便沉默不语。

    “泌儿,如今你已有二十九岁了,早日成家。你皇兄已经让秦画师让今春入宫的秀女画影,你相中了谁便与母后说一声,母后替你们赐婚……”

    “若是孩儿相中宫外的女子,母后会答应吗?”

    可他也很矛盾,十六岁后,他便希望自己将来的妻子,是个冰清玉洁,兰心慧质、才貌双佳的女方。可梁雪君有兰心慧质,才貌双佳,唯独不是冰清玉洁,与段天翎做过几年夫妻,他可以不介意,可是她是康皇兄的妻子。尽管康王府里还有一个女人,一个像极了康王妃的女人。

    太后怔了一下:“你喜欢民间女子?”

    轩辕泌不再言语,按照皇族的规矩,他不能娶梁雪君,无论有多喜欢她,都不能娶。

    “母后,我想去康皇兄那儿走走。”

    逍遥王别了太后宫,一个时辰后就到了康王府里。

    今儿康王府的侍卫在玉湖居的附近带回来一个小女孩,桂香认得她,去年的时候,康王妃曾经出银子帮过她们。今儿看她从京城玉湖居别苑出来就觉着奇怪,一路跟踪在拐角的地方将她劫进了康王府。

    小孩子最喜欢说实话,轩辕清想通过小女孩知道真相:梁雪君是否真的回南理玉湖了。为什么这些天半路阻拦的侍卫没有任何消息。

    “放开我!放开我——”邓妮子挥舞着手脚,今儿进门的时候,她就看到“康王府”那几个字了。

    “小丫头,老实点儿!”桂香喝了一声。

    邓妮子认出了桂香,她可是梁姐姐身边的丫头:“没良心的丫头,连自己的主人都不认识,还帮着外人欺负自己的主人便是不忠;主人待你情同姐妹,可你竟不知回报,这叫无情无义……”

    轩辕清看着这个口齿伶俐的小丫头,言语尖酸刻薄。

    桂香大怒:“呵,一年多没见,你长见识了。”

    “你们什么也别问我,我什么也不知道。”邓妮子被粗壮的侍卫主在花厅中央,一副慷慨就义的表情,仰着头。

    “启禀王爷,逍遥王来了!”

    轩辕泌在王府家奴的引路下,进入花厅。

    “来人,将她关起来……”

    妮子转身就看到轩辕泌,愤愤地看着他:“连我也看不懂人心了!原来你们竟也是一伙的……”转而看着轩辕清:“臭王爷,你要杀就杀,我邓妮子不会告诉你的……你无情无义,根本就配不上梁姐姐。梁姐姐带着一幅画去了上清观,临走的时候说,她再也不会回来……”

    她终于要走了,是谁帮她添加画上的人。“什么时候的事儿?”

    “你问他喽!”邓妮子指着轩辕泌。

    “泌皇弟……”

    轩辕泌淡淡地道:“你何苦为难一个小孩子,连我都有些瞧不起你。”

    轩辕清心中咯噔一下:“我知道伤了她的心……”

    轩辕泌虽说不满,但神情中却是一平如镜,淡淡地语调,淡淡的声音:“小妮子,你告诉他,你姐姐因为他受了多少苦,也好让他知难而退,知道自己有颗多么不堪的心……”从果盘里取了一只桔子,剥开放在嘴中。

    “来人,去上清观……”

    妮子咯咯地冷笑起来,这样的笑从一个孩子脸上流露出来让人感到有些怪异,她就像一个小精灵:“你别费心,如今算起来姐姐已经走了几天,你上哪里寻她……”

    轩辕清的眉目痛苦的拧结,妮子不屑一顿,依旧是得意的样子,既然轩辕泌让她讲,她便讲出来,也让这个伤人的家伙知道,他做了一件怎样的事。

    轩辕泌递了一个红桔子给邓妮子:“告诉他吧!”

    妮子剥了一瓣放在嘴中:“我认识梁姐姐的经过,这个丫头知道……”

    她也是个丫头,却叫桂香丫头。桂香气恼却又不便发作。

    妮子便缓缓地讲了,她们认识梁雪第二晚,她怎样被一个金使的江湖人所劫,又怎样被带入大远国献给乞颜烈……

    妮子的眼中闪着泪花:“我还记得,那天早上下了好大好大的雪,她穿着从别人那儿要来的单薄衣衫,蜷缩在我家的草堆里。虽然我只见过姐姐一次,却记住了她的眼睛,我一眼就认出来了。她不肯承认自己,可是一开口说话我们还是听出来了,那时候,她好可怜,皮肤溃烂,浑身恶臭,所以人都像避瘟神一样骂她、打她。爹娘常说,一个要知恩图报,所以我和哥哥不能不管她,天那么冷,总不能让她露宿街头,冻死在外面吧?强行将她带回了家,开始的时候,她什么也不愿意说,后来,被我和哥哥逼问得急了,才告诉我们这些事。也许是长久以来,没人在乎过她,也没人关心她,那天姐姐哭得很伤心,后来梁姐姐还不许我们告诉其他人,说不希望有人为她伤心、难过,一切都过去了,只要大家过得好就行……”“在玉湖时,姐姐不敢去见三小姐,她怕自己的妹妹也不认得,我实在不忍心看她痛苦,就瞒着她,悄悄见了三小姐,把她的事告诉了三小姐……那时候三小姐说,康王府的假王妃曾托人写信,要她们姐妹凑备五十万两银子,她们哪里有那多钱,梁夫人去后,生意就不如从前了……姐姐说,这里面一定有诡计,解毒之后就一个人离开了好长时间……”

    妮子至今想起来都觉得那时候的梁姐姐实在太可怜了,无依无助。

    桂香听罢,早已经泣不成声,没想到王妃被劫经历了那么多事,还曾到了康王府门外,却被王府怒骂、赶走。

    “再后来,三小姐实在放心不下大小姐,还带着我们兄妹去了江南,三小姐把姐姐的事告诉了二小姐。我们托了许多人打听姐姐的下落,可一直都没有消息,是沿着一路上都有人卖‘玫瑰娘子’的画,我们才知道她到了京城。”

    轩辕清的心沉到了谷底,听罢邓妮子的话,他犯了今生连自己都无地包容的过错。在最爱女人寻上门时,他竟然抛给二两银子,还要她滚,要下人赶她走,而他那个时候,还沉浸在假王妃的温柔之中。

    邓妮子看着轩辕清:“妮子觉着,王爷配不上姐姐。姐姐可以出手相助素不相识的人,不嫌他们脏,也不嫌他们臭,可是王爷连自己曾经的妻子都认不得……”当然妮子会将当初中毒的梁雪添油加醋地描述一番,能说到有多臭便有多臭,是常人无法想像的痛苦,身体的伤害,加上一整夜整夜毒的煎熬,还要面对无数人的追赶、打骂,若是换成自己,早就没有活下去的勇气,况姐姐曾是那样美丽的女子,都说越美丽的人,越难面对毁容的痛苦,到如今她都未曾因为自己有美丽的容颜是件快乐的事情,相反,带给她太多的劫难。

    独孤策站在外面,已经静静地听了许久。

    难怪她知道那么关于两阁的事情,还会暗中出手相助,事成之后,吴展堂还怀疑她是八杰门在江湖的暗人,连独孤策都信了。今日听到实情,才知这里面隐藏了一个女人太多的磨难与痛苦。或许正是因为这些痛苦,才让她下定决心,助朝廷除了两阁。

    邓妮子又吃了几瓣桔子,像个小大人那样叹了口长气:“以前我不知道什么叫恨,可见到你后,我知道了……谁愿意看你的脸色,姐姐吃了那么多苦,整日还快乐着……泌先生,我走了……”

    “站住!你这个小孩,好歹毒的心,你是什么居心?为什么要这么说她?她一直就是本王的王府里,她从来不曾离开我……”

    不知道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他承受不起,还是因为他不愿面对,自己真的那样对待梁雪君。他爱她,却分辩不出真假,在她最痛苦的时候却与别人恩爱缠绵。

    “天啦——姐姐真是神了。泌先生,你知道吗?那天我告诉过你的,姐姐说,他一定不会承认的……他会说她一直在王府里,还会用最卑劣的手段把她逼回来,还会把假王妃的孩子塞给姐姐,说是她生的……”

    轩辕清定定地看着邓妮子:“她真的这么说过?”

    “是呀!姐姐还说,为了逼她,你或许会扣留、软禁她身边亲近的人……总之就是,能有多疯狂,便有多疯狂,弄不好你还会以欺骗皇族为由杀了那假王妃……当然,如果她执意不回你身边,你会坏她的名节,让天下男子都不敢接近她,从而来达到你的目的……”

    “她……原来是这么看我的。”

    “当然,说不准你会真心悔改去找她负荆请罪,赔礼道歉……其实也不用这样子的,她和你已经是陌路了……她的性情,你不了解,但她却已经看清了你,所以你千万别去为难她……”

    在她的眼里,他就这么卑劣不堪,连给他欺骗自己的机会都没有,这些天,他一直未公开王府有个假王妃的事实,就是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她带回来。他的良苦用意,竟然被她看成了诡计、阴谋,还说得那么不屑。好的、坏的,都被她想到了,他真的无计可计,甚至连道歉的机会都不会有。

    这不过是邓妮子口无遮拦的胡说八道,她时常与玉湖居里的下人在一起,大家都说大小姐太美了,哪个男人不想得到,几个人便私下将男人为了得到一个女人的卑劣都用八卦的形式杜撰出来。而邓妮子听得多了,如今看轩辕清发怒要指责自己,先下手为强,将他打击一番再说。

    “还有,你会让皇上下旨,逼她回府吧?这一招也没用,因为你逼她,我们就会把你如何待她的事告诉天下人……”

    这是个什么丫头呀?

    独孤策近距离看着邓妮子:“你怎么这么聪明呀?都是梁雪君教你的?”

    “算什么?我当然聪明了,玉湖居的女子都比男人聪明……你以为他是好人啊,我当然得告诉他,无论他怎么做,梁姐姐今生今世,都不会再原谅他,而我们玉湖居的女人们早就对这事想好应对的法子……”

    一个玉湖居的小姑娘在康王府里都能如此猖狂,他真是不了解小雪,在她不问世事的心下面,把什么事情都看明白,甚至做了最好的防备。

    苦笑,还是无奈地苦笑!

    这会子,邓妮子开始留意到花厅墙上挂的画:“泌先生,我今儿得把它们带走,姐姐的东西不能留在这里……书房还有吧,我也要带走……姐姐以前喜欢的衣服之类,我也要拿走……”

    “她真的要做得这么绝决吗?”轩辕清握紧拳头,看着邓妮子,连送给他的画都不要留下,还有她的衣服全部都要带走,这个小姑娘不可以这么狂妄,是不是她也猜想到自己会强行带回她身边的人,早就想好了对策。

    轩辕泌后背发冷,如若梁雪君真是这样有心计,能周全考虑到后果,实在让人感到有些可怕。

    “不能这么说啊,你为什么不想想你是怎么对她的……”

    强烈的愧疚被莫名的绝望所代替,他和梁雪君不过做了短短两个月的夫妻,除去她静心作画、昏迷的时间,就只剩下一个月的相处。

    他真的不了解她,她的美丽和才学将她性情中不可琢磨的一面给掩饰。

    “她应该离开这儿了?但愿她在自己的家乡活得更好。只是……帮她完成画的人又是谁呢?”

    邓妮子笑嘻嘻地指着轩辕泌:“当然是他了!”又细细地将玉湖居女人们闲聊的八卦想了一遍,如柳说过,应该让康王府恢复大小姐的声誉,“如果你真的觉着对不住姐姐,就告诉天下人,你当初娶的不是她,而是扮成她样子的另一个女人……你不可以再这么毁坏她的声名……那个女人已经生了孩子对不对?”邓妮子闪烁着一对明亮的眼睛,得到证实后,又继续说道:“所以,她已经是你的女人,你可以以她欺君之罪,把她贬了,然后你还可以再娶一个其他的女人……只要带走姐姐的东西,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和将来,你和她都没有关系了,对不对?”

    独孤策对这个小丫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通常那些丫头,别人说过什么就会乱,可她却越说越起劲。这么做,分明就是要康王表哥与梁雪君不再有任何的关联,甚至残忍地粉碎他们那样美好的过往。

    “今生,我不会再娶任何女人了。”

    “如果姐姐变老了、丑了,你还爱她吗?”

    “我不配再爱她……”说出这句话,面对这样的现实,他需要太多的勇气,原来注定了会终究要失去。

    “那你还爱她吗?”

    轩辕清看着这个小丫头,小小年纪,居然会咄咄逼人:“没人能代表她在我心中的地位……”

    “假王妃不行吗?更美的女子也不行吗?”

    独孤策捧着邓妮子的脸:“你不是要他和你姐姐断得清楚吗?”

    邓妮子摇着身子咯——咯地娇笑起来:“除了姐姐的遭遇,其他的……咯——都是我瞎编的。玉湖居里的姐姐们没事就在厨房里议论,我听得多了,就那么一说……”

    众人竟然被个小孩子给耍了一顿,还说得那么像,独孤策的脸都要绿了,可依旧喜欢这个小丫头,她实在可爱得很。

    “长大了,做我老婆怎么样?”

    邓妮子飞起一脚就愤愤地踩在独孤策的脸上:“姐姐说,你是色狼,连我都不放过,还真是一头大坏狼……”

    “启禀王爷,梁氏姐妹闹上门了!”

    康王府的人带走邓妮子的时候,她又吵又闹,虽然是隐蔽处,可这里毕竟是白天的京城,被相熟的小乞丐瞧见了,告诉了梁氏姐妹,还有小乞丐暗中跟踪到了康王府。

    “妮子!妮子……你在哪儿呢?小妮子,小妮子……”

    梁冰冰带着妹妹霜霜和几名男丁寻上了康王府,她们可不怕什么皇亲贵戚,敢白天抢人,她们就敢声势浩大地来要人。

    邓妮子欢喜地叫了起来:“二姐!二姐,我在这儿,在这边呢!”

    邓大头寻声快跑,后面跟着气势冲冲梁冰冰姐妹二人。

    大头抱住妹妹:“妮子,你没事吧?”

    邓妮子笑起来:“我没事,我把他们耍得好开心哦!看他们难过成那样子,真是好玩极了……咯——”

    梁冰冰严肃地道:“你真的没事?”确定无事之后,说了声:“我们走——”

    霜霜故意走在最后,离轩辕清也最近:“姐姐已经离开京都三日了,说要出家修道……”

    “霜霜,还愣着做什么?快走啊!”冰冰在前面催促着。

    “马上就来,我脚抽筋……”霜霜低压嗓门,“看得出来,尽管你伤了她,可她还爱着你。半夜里,我听到她叫你的名字……你若在意就去找她……如果这次再错过机会,等她的心凉透,你们的缘份便真的尽了……”

    独孤策看着这梁三小姐,眉清目秀,长得娇俏可爱,虽然知道自家姐姐受了委屈,却还是想成全他们。那个冰冰一看就是个泼辣的女子,不是那种委屈成全的人物,这霜霜倒也有通晓情理,善解人意。

    霜霜说完自己的话,追上梁冰冰一行。快离开时,还猛然回头,张大嘴巴:去找她!

    “小雪,我一定会找到你的……”从霜霜地口里知晓了她言不由衷的话语,心中重新点燃希望,眼睛又看到了光明。

    梁雪骑马走了许久,一路上游山玩水,倒也不亦乐乎再往东南就能到达云台山,是天朝道教的发源地,也是天朝道观最多的地方。

    前方设有官卡,堵成了长长的人龙队伍,官卡用铁制栏杆阻栏了,一边是悬崖峭壁,另一边是奔腾的河水。在道路的一侧,拦了间茅草小屋,三名着士兵服的人坐在茅草屋里饮茶喝酒。在遥远的京都如今是凉爽的秋天,可在这儿依旧能感到夏天的炎热。

    “官爷,我们已经等了三天了,放我们过去吧!我的妻儿都在那边……”

    一位四十岁上下的商人,抓住铁栏杆央求着里面的士兵。

    士兵们恍若未闻,只是轻松自在翘着腿,饮着自己的凉茶。

    “这里怎么了?为什么不让人过去?”

    梁雪着实好奇,路不就是给人走的吗,最多的已经在这儿等了五天。

    一问周围人,大伙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官爷,不让过路,你们总有个原由吧?”

    其中一个年纪最小的士兵见外面的人七嘴八舌,有些坐纳不住,起身走到铁栏杆前,看着围在门口的人群。

    “如今这里属于建州管制,官府有令,从七月开始,任何人不能进去。在下奉劝各位乡亲,还是不要进建州了,你们都各自离开吧,进去了也只有等死……”

    听他这么一说,议论的人群骚动了,什么叫进去了也只有等死?

    梁雪挤进人群,看着士兵:“里面发生什么事了?”一路行来,她都是江湖侠女的打扮,脸上依旧蒙着布面具。

    年轻士兵回头看着茅棚里的人:“老大,你看如果我们不说原因,怕他们还不肯离去,你说这……”

    茅棚里的人拖着懒洋洋的声音:“这几天都快被他们吵死了,说吧,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们这儿不说,建州境内的关卡那么多,难保别人不说。”

    年轻士兵清清嗓子:“各位乡亲……”喊了一声,又压低嗓子:“你们知道便是,可不要乱说。建州境内闹瘟疫了,每天都死好多人,六月低就开始了……往东七十里的地方,大福村、张家庄都死绝了……你们说说,能让你们过去吗?这一过去还不是只有死的份……算了,算了,你们都各自离开吧,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我的老娘啊……”一个汉子开始大哭起来。

    有好心人问:“怎么了?”

    汉子应道:“我便是张家庄人,啊——我的侄儿呀!我的大哥啊……”

    他这一哭,亲人们在建州境内的陆续有人开始痛哭起来,瘟疫泛滥成这样,为什么朝廷不知道。

    梁雪的心里像压上了一座泰山,“官爷,建州府为什么没有上报朝廷?”

    年轻士兵道:“还上报朝廷,那邱大贵,七月初三一听说建州闹瘟疫就带着老婆儿子卷了府库里的银子连夜跑了。幸而建州府师爷杨先生还有些良心,令我们在这儿设下关卡阻拦进入的百姓,他也想上报朝廷,可连官印都没有,连写了六封信,也不见朝廷派人过来……”

    “邱大贵,老子诅咒你八辈祖宗……”

    “怎么能不管百姓的死活呢?”

    诅咒之声顿时骤起。

    梁雪望望周围的山壁,一定可以进去的,是她还不知道路线,只要进去了就好。染瘟疫的百姓,只要弄清症状,再找到信鸽,或许神医兄弟有治疗的法子。

    众人哭爹的、骂娘的混杂一片,往回路返去。

    “乡亲们,我想问一下,如果要进建州,还有其他路吗?我有几个朋友在那边,既然一定要去看看的。”

    梁雪纵马走到人群前面,一个个无精打采。

    “姑娘,我的家人都在里面,我们结伴进去。”

    中年商人说着,这姑娘一看就是江湖中人,如今许多人为了自己的性命都不敢进去了,可她还想着要去,就凭这份勇气就令人感佩,而自己这一生都是为了妻儿老小,自然要回去看看的,万一家里还有人,得设法将他们给带出来,或许还有一些生机。

    梁雪点头。

    商人道:“姑娘,那边是山路,用不上马匹,不过我知道一个小镇,你可以把或卖或寄在客栈之中。”

    他们说走,又有三个人也要进去,五个人就这样结伴而行。

    只是梁雪不能带太多的东西进去,马背的竹筐里是她的换洗衣服,还有一些干粮,索性就分给五个人,自己重点带了一套衣衫剩余的全部是药物。再一些东西就存放到客栈之中,将马匹也给卖了,因为谁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回来的希望。

    一行五人,沿着商人记忆中的路线,走林间小路进入建州境内。前面两天,也未见到一个人,第三天的时候,途中遇到一上樵夫。

    “几位问瘟疫的事,听说只有榆县境内闹瘟疫,如今那里重兵把守了。”

    然后便有两人长舒一口气:“谢天谢地,妻儿老小还活着,得赶紧回去了,这地方不能再呆……”

    随后大伙便开始散去,只有梁雪和商人依旧同行,因为他便是榆县人,一路上也不说话,只是闷头前走。

    又走了四天,他们才抵达榆县,和上次一样,各路口都设了关卡,外面的人站在栏杆外,注意里面的情况。陆续看马车推着一整车一整车的尸体往大坑里倒。

    虽说是大坑,也太浅了些。

    商人焦急的泪水止不住地落,口里呢喃着:“一定是死了,他们一定都死了……”正哭着呢,突然高声大喊起来:“顺哥儿!顺哥儿……”

    推车的少年抬头凝望路口外,放下尸体。

    两个官兵厉喝道:“不许过来,你想害死别人……”

    少年止住脚步,看着商人:“马六叔,你们家七口人都活着,如今搬到山洞里躲避瘟疫……”

    先前还在哭,此刻又变成了欢喜:“还活着,都还活着!”

    梁雪跟在商人身后:“马六叔,带上我吧……”

    跟他一起走了那么久,今儿才知道他叫马六,或许是家中排行老六吧。

    又走了少为人知的小路,两人进和疫区内。

    走在小镇上,镇旁都是怀抱病患的男女,满眼无助,痛苦不堪,偶尔能看到几个蒙着手帷的医者正在人群中忙碌着。

    越往里走,情况越糟糕,哀鸿遍野,哭声震天。

    几名道士正在一个村庄里忙碌着,挽着衣袖,其间还有一个着白衣的少女。

    “请问,你们哪个道观的?”

    梁雪从未想过,会看到电视里曾经描绘过的画面,到处的死尸,痛苦的哭声,绝望的目光,可比电视里来得真实,心灵有碰撞的声音,原来生命是如此的脆弱,在灾害面前,人类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你也是外面来的吧?没见我们正忙着吗?”

    梁雪突然后悔自己不懂医术,只要她愿意学,神医兄弟一定会教她的。

    “几位道长,我就是想帮帮忙。你们把这些人的症状告诉我,我来想办法通知神医城的神医兄弟,或许能对症下药……”

    道士看着梁雪道:“咳嗽、发烧、呕吐、昏迷、死亡……”

    “道长能说得详细些吗?譬如脉像如此,身体有哪样不同的地方?”

    白衣女子浅笑起来:“既然不懂医又进来作甚,不是自寻死路吗?”

    “我不会死的……”梁雪淡淡地说,因为她服过月昙花,不但能解百毒,而来预防各种病毒,这句话倒是没有骗人。“天灾人祸,就想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说话间从背包里取出纸笔,墨汁也是事先调好的,一副很认真的样子:“道长,请说!”她必须尽快找到信鸽,然后飞鸽传书给神医城,还可以传至京城那边让人知晓。六月底到如今已经整整三个月了,京城居然没人知晓。

    道士替一位染病的男子诊脉道出了所有的诊状,梁雪认真的记下。完毕打开背包,全是些大大小小的瓷瓶:“道长你瞧瞧,这里的药可有用得上,如果能用上,你们尽管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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